沈清宵一连来了七日,次次都是那些废话,收获了姬容无数个“滚”。
今日也不例外。
待沈清宵自顾自言语一番,照旧想劝服姬容改邪归正之后,姬容从容地笑笑,声音如月光一般温柔,“所以,仙君是来救我的吗?”
可是月光再温柔,散发的清辉也是冷的。
她的声音再温柔,骨子里也是深深的讽刺和抗拒。
沈清宵面色平静,“我可以帮你脱离魔道,重归正途。”
“正途?”姬容哂笑,“我从不觉得自己的道是歧途,何来重归正途一说?”
“你还是不知悔改。”
“我从未做错,为何悔改?”姬容道。
“你叛出仙门,投靠魔族,伤害无数无辜性命。又引发仙魔之战,惹得生灵涂炭,难道没有错吗?”
姬容气定神闲道:“仙门容不下我,我自然要为自己寻立足之地。难道堕仙成魔,是过错吗?仙魔两族积怨已深,大战是迟早的事,我不过是在其中增添了一分怨恨和不甘,两族交战也怪我吗?”
“那些因你而死的无辜之人呢?”清宵道。
“仙君冷冷清清的样子,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会关心无辜之人啊。”姬容似笑非笑看着沈清宵。
“何必扯上本君。现在成为阶下囚的是你,姬容。”他道。
姬容看似赞同地点点头。
“也对。”她轻笑,面无怒色,仿佛只是寻常聊闲。
只是话锋一转,目光之中带着讥诮的冷意:“那仙君告诉我,死去的人的哪个是无辜的?你去问问玄朔,被他杀了的人哪个又是该死的?凭什么你们随意践踏抹杀的生命就是无足轻重的,我替天行道却是残害无辜?”
平静的声线透着刻骨的冷漠。
“姬容,结局已定,现在探讨赢家的是非对错毫无意义。”沈清宵说。
姬容漠然看着他,觉得他这话似乎也有道理。
他的意思不就是,真正有意义的不在于事实本身,而在于成王败寇——如今她是输家,那就是她错了。
这样的道理让姬容厌恶,虞山的人还真是讨厌。哪怕是从前没见过的这么一个人,长相倒是顺眼,但依旧让人讨厌。
“你滚吧,本君不想看到你。”姬容闭上眼睛,拒绝交涉。
沈清宵无奈轻叹,尽量让自己语气再耐心些:“旁的暂且不论。你是钟山遗族,仙帝原本就容不下你。若非虞山保你,你不可能完好无损地安心待在寒狱。”
钟山一族是上古神族遗脉。
如今神族大多羽化,日渐衰落。
仙族势头正盛,日益崛起。
世间笼统分为天、地、人三界,又细分出很多小界,诸如魔界、妖界、修仙界等等。
修仙界介于天人之间,既不属于人间,也不属于天界。
世间本无仙,有修士而后修炼成仙。
所以修仙界由仙者与修仙者共存,他们创立仙门广招修士,传道授业解惑。
只不过世间修炼成仙的寥寥无几,一个门派修成仙的也许只有一两个,有的甚至没有,剩下的皆是处于修真期的修士。
修士修炼等级分为炼气期,胎息期,旋照期,辟谷期,开光期,融合期, 心动期,元婴期,出窍期, 分神期,合体期, 大乘期,渡劫期。
待到渡劫期满,便会引来雷劫,渡劫成仙。
不过也看个人造化,有渡劫失败的,自然也成不了仙。
成仙之后,修炼等级又分为地仙、天仙、金仙、大罗金仙、罗天上仙、九天玄仙、仙帝。
仙帝洛城是离成神只有一步之遥的仙,仙帝并非职位,只是仙者修为的最高境界。
不过在实力代表一切的修仙界,仙帝自然也是最高的权威。
或许所有人都把他当成“帝”,仙门各派无一不从者。
因为目前只有洛城一人修成仙帝,所以炙手可热。
钟山一族久居世外,不肯融于仙族。
再加上传言他们世代守护上古大神留下的至宝玄黄之灵,早就为仙门所觊觎。
仙帝洛城想要一统八荒各族的修仙者,钟山便是一道坎。
仙门各族眼红那所谓的至宝,早就对钟山蠢蠢欲动。
过去钟山王君兮泽在时,他们还忌惮几分。
钟山和仙族井水不犯河水,倒也相安无事。
可是兮泽一死,仙帝无所忌惮,自然要拿下钟山。
姬容是兮泽和凡人所生的女儿,也是他唯一的后代。
仙门各派联合举兵进犯钟山,钟山万民拒不投降死伤无数。
姬容带领族人共反仙门,成了仙门的罪人。
后来她又带着族人投靠魔族,和仙族结下的仇不是一两句能说得清的。
仙帝确实容不下她。
仙门也容不下她。
“这么说来,本君还要谢谢你虞山谢谢玄朔了?”姬容讥诮道。
她深知,当时带兵攻入钟山的也是玄朔。
先前若非玄朔,她父亲不会死,钟山一族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虞山的人真是可笑又可恨。
“姬容,仙门自然也有见不得光的肮脏之事。任何地方都不是非黑即白,你我都不是稚童,应该早已明白这一点。可是对如今的你而言,那些都不重要。”沈清宵道。
姬容听了这话极其不悦。她认为最重要的,他们认为不重要。那她之前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或者说,他们这些人,从来都不会在乎意义,他们只在乎得失,只在乎成败。
“啧……”她已经不耐烦听了。
“废话真多。滚吧,日后也别再来。”她说。
天知道三个月不开口说话的人,七天之内说了几个滚。
沈清宵却依旧不放弃,他道:“若你一直如此,便只能一直待在这里虚度年月,你想要做的事一件都办不成。”
姬容也确实知道。否则她也不会和他说第一句话,甚至说了这么多话。她也想要一个转机。
可认错,是万万不可能的。即便是死,她都不会认错。
可是她又怎么甘心就这么死了呢?
血海深仇尚未得报,过去的冤屈、耻辱、不甘尚未洗刷,死去的永远都回不来,活着的却在苟且偷安。
她怎么甘心,怎能放弃?
从寒狱出去,才有机会离开虞山。
从虞山出去,才有机会卷土重来。
而眼下能给她带来转机的……沈清宵或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传闻中这样一个冷心冷清沉默寡言的人,这几日说了这么多废话,一次次被她驱逐却都不放弃,可见他也有所图。
但是姬容实在想不到他能图她什么。
不过世间之人图谋她与钟山种种,想来他也是如此。
即便他就是为着和玄朔的交情来的,他是在为玄朔当说客。
至于玄朔图她的……可就多了。
“若你愿意弃了魔道,我会带你出去。”他说。
“玄朔的要求,我一点都不会答应。”姬容冷声道。
“与玄朔无关。现在这是本君的事。”沈清宵道。
姬容自然不信,她的傲骨不许她向任何人低头。
但她深知他们不会轻易罢休,她也深知如何讨价还价,于是她决绝道:“滚。”
没想到沈清宵走上前蹲下身来与她对视,冰冷的眼中没有半点情绪,只是说道:
“你为心魔所困,执念深重,挣脱不开也是情理之中。既然你自己做不到,本君帮你。”
“闭嘴,你好吵!”姬容不悦。
“既然你执迷不悟,那就由不得你考虑了。”沈清宵冷厉道。
还没等姬容反应过来沈清宵这话的意思,她就被带到了另一座山头的羲和殿,直直摔在房间的地上。
“沈清宵你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