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喜滋滋的拉着宋云珠去看自己养的蚕,母女二人说笑间推开了东厢房的房门,随即有两个摆在榻上的箩筐映入眼帘。
宋云珠本能的看向南墙,原先竖在上面的榻被摆到了堆着的麻袋前,她有些惊讶的瞅了瞅满脸欣喜的王氏。
王氏见状推了推宋云珠的胳膊,指着箩筐里正趴在蚕叶上啃食的小蚕讲:“云珠,你看我干什么,看它们呀!这是你阿翁托伯父、叔父从城里捎带的。”
宋云珠扬起嘴角听王氏说完,随后俯身仔细的盯着小蚕们瞧了又瞧后,柔声问王氏:“阿母,你今年养了多少蚕?”
王氏听后为难的皱起眉尖,转着有些无神的眼珠回答:“云珠,我记不清了,大概、可能、或许是有五六千只吧。”
“阿母,你没有记错,我看也是五六千只。”宋云珠笑着附和王氏。
王氏的脸上随即露出了笑意,她拍了拍布满皱纹的额头喃喃自语:“我就说嘛,我记性还是很好的。”
“嗯,我可以给你作证。”宋云珠抚了抚鬓角的碎发再次附和王氏,随后跟在王氏的身后出了东厢房,她和李无疾在宋家待到了午后才离开,一路上看到不少人用板车推着或用背篓背着粮食去乡上的粮铺卖粮。
每当这时,粮铺都会趁机压价。原本能卖到九十五钱一石的粮食,粮铺会压到九十钱甚至更低,然后再以一百二十钱一石的价格卖出。
所以,会有想卖粮的人家,会直接带着粮食去闾里中的富足人家用粮换钱。
张福家是五井里中最富的人家,每年此时和要收人头税时,都会有人排着队在张家门前等着卖粮。
李家有时也会跟着买些粮食,但不会太多。
牛车还未停稳,便有等候多时的男人搓着手走上前问宋云珠:“李家侄妇,我想用些粮食跟你家换些钱,不知可不可以?”
“吴叔父,我家只收粟米,不收菽之类的杂粮。”宋云珠轻声说完,跳下牛车去抱已经张开了双臂的李无疾。
吴姓男人闻言沮丧的叹了口气,动了几下嘴唇后揉着额头离开,他只能再去粮铺碰碰运气,菽没有粟米好卖,也相对卖不上价格
年幼的李无疾尚不知成年人的难处,蹦跳着跑到院门前,举起小拳头开始“砰砰砰”捶门。
听到了声响的李安君急忙把瓠瓢扔进水缸中跑去开门,然后又火急火燎的跑回东厨开始引火煮桃花水,她准备用煮好的桃花水染些麻布,用来做夏衣。
李无疾想要去东厨找李安君,却被宋云珠拘在堂屋不能出去。
煮桃花水本就难掌握火候,一旦煮的时间过长,原本的绯色就会变淡或者消失。
“阿母,我想去找姑姑。”李无疾趴在宋云珠的背上哀求。
宋云珠转头瞥了一眼耍赖的李无疾,拿起扎在麻线团上的针开始引线,她先用手捏了捏线头,然后半眯着眼睛把线头穿过针眼,拉着长长的麻线打了个结回答:“无疾,你姑姑在忙着煮桃花水呢,万一因为你的打扰,而把桃花水煮坏了,你姑姑要是揍你,我可不会帮你的。”
“阿母,我不会打扰她的,我会在一旁静静的看着。”李无疾说着掰过宋云珠的脑袋,让她看着自己。
宋云珠抬起左手拍了拍李无疾,在让他松开自己后笑着问:“真的?”
“真的。”李无疾撅着小嘴回答,亮亮的眼睛中尽是无辜。
宋云珠随后放下针线,探出手把李无疾抱在怀里讲:“真的也不行,等你姑姑煮好水,她自会来找你的。你和我一起给你阿翁做衣服吧,你帮我摁着衣料,我来缝。”
李无疾迅速把想去找李安君的念头抛至脑后,急忙从宋云珠怀里钻出去拿放在针线箩筐中卷着的衣料。
待到铁釜中的水开始“咕嘟咕嘟”的冒着水泡,李安君连忙把灶膛里的明火熄灭,随后拿开放在铁釜上的木板,让里面的水往外散发热气。
等到铁釜变凉后,再把水和煮烂的桃花一起倒进木盆中。
李安君随后把木盆端到了槐树下,绯色的桃花水映着葱葱槐叶,宛如傍晚时坐在槐树下看云霞一样令人心怡。
当晚风再次吹起时,李安君把两匹麻布泡进桃花水中,随后和李无疾一起用手指戳着展开的麻布。
绯色的水从俩人的手指下流动,数滴溅落在俩人的履面、裤脚上,留下点点云霞。
李安君把盖浴室留下的砖清洗干净,放进木盆中压到麻布的上面。
李无疾伸出食指和中指竖在砖上,大笑着让两根手指一前一后往前走,凑热闹的狸也围了上来,趴在一旁悠闲的用舌头舔着爪子。
充当信使的李安容把一卷竹简交给了李安君,随后去东厨帮忙。
“嫂嫂,二嫂嫂呢?”李安容用瓠瓢舀了水倒进铁釜中问。
宋云珠拿起放在盛膏的陶罐上的盖子回答:“你嫂嫂织了一天的布,脖子有些不舒服,我便让她在屋里休息一下,等到吃饭时再喊她。”
“嫂嫂,我今天听夫子说了去边郡戍边三天的事情,那、那二嫂嫂的阿翁有过来吗?”李安容望了一眼寂静的院子悄声问。
宋云珠听后摇了摇头,她也觉得有些奇怪,按照往年,在帛书被挂出来的头一天,许山便会自己或者让杨花过来向许萱讨过更的三百钱。
“安容,这话,你也就只能在我或者安君面前讲一讲,可千万不要在你二嫂嫂面前说。她虽然讨厌她阿翁,但她阿翁也不是咱们能随意调侃的。再怎么说,她们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宋云珠从放在最上面的碗中拿起匙叮嘱李安容。
李安容听后连忙表示自己知道了。
宋云珠接着皱起眉头低语:“唉,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定这种徭役,咱们这边离最近的边郡上郡,往返一趟也要将近一个月的路程。让全天下二十三岁以上男子去戍边三天,除了劳民伤财,又有什么意义呢?”
“嫂嫂,这是从周朝开始就有的,不过那时的诸侯国小,百姓从家到边郡也不过是五六天的路程,去戍边三天完全没有问题。当初始皇帝统一六国后,继续沿袭了这一制度。高皇帝立国后,许多制度沿袭秦制,也就把它沿袭了过来。”李安容轻声解释过后,坐到灶膛前拿过火镰开始引火。
(注:春秋、战国属于周朝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