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举着木棍、铁铲往前冲的五个男人皆被惊到,有人丢掉木棍踉跄着走到矮小男人尸身旁放声大哭,有人愤怒的握紧铁铲想要再拉几个人陪葬,余下的三人皆抖着腿瘫坐在地上、惊恐的来回望着把利箭搭在弓上的陈安世、王奋。
王奋见杨广年已经把刚才缴械投降的十余个盗匪押到别处,便把弓箭交给跟在身旁的平安里里正,抽出铁剑走进包围圈,厉声让还握着铁铲的男人投降。
男人不甘的松了口气,认命般松开了木柄被手心中的汗水浸湿了的铁铲。
就在铁铲“哐当”落地时,男人突然抽出藏在袖子中的匕首朝离他最近的王奋刺去。
电光火花间,王奋挽着剑后退几步,就当男人以为自己要得逞时,王奋突然上前并步直刺,狠且准的刺在男人胸口处。
男人垂头看着慢慢从看不出颜色的襦衣上渗出的血水,笑了几声后,仰面往后倒去。
王奋走上前拔出铁剑,男人伤口处的鲜血像刚从地下挖出的泉水一样,缓缓流出后往外涌个不停。
不知从何处飞来的苍蝇围着男人“嗡嗡”乱转,男人想要伸手赶走停在眼皮上的苍蝇,却发现胳膊怎么也抬不起来,他随后想起了已经饿死了的阿母,一滴眼泪顺着瘦削的脸颊流进了郁郁的青草里。
温暖的阳光下,王奋提着带血的铁剑踢了踢没有了气息的男人,随即命人先把他和矮小男人一起抬到乡亭后院的停尸房里去。
凉风从宽阔的宋河水面上吹来,吹散了郁结在空气中的热意。
陈安世从一旁的中年男人那里拿回铁剑后走上前向王奋讲了曹大的事情,王奋把带着血迹的剑刃插进泥土里吩咐杨信和陈安世一起去五井里把曹大和被抓的那几个盗匪带到乡亭去。
陈安世也当即吩咐杨广年帮王奋把投降的十余个盗匪押到乡亭去。
在让各里的人解散后,王奋拔出裹着泥土的铁剑向陈安世道谢:“多谢陈亭长帮忙。”
“王啬夫说的哪里话,虽然我是归崔县尉调遣,可这种追剿盗匪的事情也是我的本职工作。如今众匪或死或被捉,你我也分别对崔县尉、周县令有了交代,要照这么说,我还得谢谢王啬夫。”陈安世说着对王奋作了揖。
王奋连忙扶住陈安世的胳膊,笑着让他不要对自己太过见外,随后派跟在一旁的乡亭小吏去河伯祠通知宋河里的里正,说追剿已经结束。
“呸,假惺惺。”一个被押住的脸上有道疤痕的盗匪往地上吐了口口水讽刺道。
陈安世转头睨了一眼活不了多久的男人,依他对王奋的了解,王奋肯定轻饶不了这个男人。
王奋转身盯着男人打量了几下,觉得他就像一只在临死前狂吠的野犬,他不会计较太多,但会吩咐看管犯人的小吏好好照顾一下这个不知轻重的男人。
随着人群慢慢走远,高禖祠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缕缕阳光透过紧闭的门窗落在高禖神前,木雕的神像依旧在用慈悲的目光注视着地面上流动的光影。
陈安世和杨信在宋河里、平安里的交叉口与去往乡亭的人群分开,满怀心事的俩人沿着种满槐树的街道往五井里走。
尤其是这次追剿中连杀了两人的陈安世更是心情糟糕到了极点,他从箭囊中抽出仅剩的利箭,用拇指指腹摩挲着尖锐的箭镞深叹一口气。
杨信见状从陈安世手中拿过利箭重新放回箭囊说:“安世,虽说他们是为了活命才从甾县逃了出来,可他们不该在襄邑县烧杀抢掠、轮番糟蹋…唉,不说了,他们固然可怜,可他们却只会欺负更弱小的无辜之人,那就是可恶加可恨。如若咱们今日轻易放过这群人,你敢说他们会知恩图报、迷途知返吗,敢说他们不会觉得咱们柳河乡上的人软弱可欺吗?我之前读过一句话: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我不敢赌他们的人性,即使你不出手,我也会杀了那个领头的男人。”
陈安世听后知杨信会错了意,他伸手拍了拍杨信的肩膀轻声解释:“杨信,你说的不错。我不是为自己杀的那两个人难过,而是觉得他们、他们是那些没有了田地之人的缩影,虽然现在不是天下人苦之久已的秦末,可依旧有很多人没有活下去的根本。正如我在长安时听人说的,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
“唉,这个世道就是如此,咱们可怜不过来的。我也知道你为何要杀死那个话没有说完的男人,如果让他说完,说不定明天就会有跟着咱们追剿的人学他去做盗匪。当今天子雄才大略,可长期的对匈奴作战也使得许多人丧命沙场、百姓不能安居乐业,比起鲜少战乱的孝文、孝景皇帝时,这日子过的苦啊!别看咱们现在活的像个人,说不定过几年还比不上这群盗匪。”杨信说完,自嘲的笑了笑,他前几日在县城听从长安那边过来的商队说,朝廷又派骠骑将军去攻打匈奴了,可见这场对匈奴的战争不会轻易结束。
陈安世听后似是自言自语的说到:“等把匈奴打到更远的地方,应该就不会再打仗了。”
“但愿吧,我听说更西还有乌孙、大宛、车师等小国,南边有南越、闽越,西有西南夷等,谁知道还会不会打?”杨信忧心的说着,任谁也受不了如此频繁的战争。
陈安世没有再接话,瞥了一眼后繁茂的槐树枝叶后看到有人在五井里的里门处探头探脑。
那人在看到陈安世、杨信后赶忙迎了上去说:“陈亭长、杨游徼,你们可来了,我们里正正拿那个死人和那几个盗匪没有办法呢,我们没有接到命令,不敢轻易往乡亭送。”
“你带我们去吧,我和杨游徼正是为这件事来的。”陈安世用手揉了揉额头讲。
来人赶忙应下,快步领着陈安世、杨信往南里门处的那座空院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