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清晨有些微凉,赶着牛车跑在晨曦中的宋云珠紧了紧灌风的衣领,回头看了一眼鼻尖有些红的李安容后放慢了牛车的速度。
宋云珠本打算独自来铁匠铺修镰刀,可李安容怕路上人少不安全,便早早的起了床等在院子中。
空阔的街道上只有零星几个行人,就当宋云珠以为自己是第一个到的时,抬头看到一个中年男人扛着新的铁铲从铺子中走了出来。
“安容,你在这里看着牛车,要是有什么事情,不要管它,先管自己,知道吗?”宋云珠说着利落的跳下牛车,笑着接住李安容递过来的篮子。
李安容扬起嘴角望了眼从远处走来的人影回应:“嫂嫂,我知道了。”
“嗯,里面应该没有什么人,我一会儿就能回来的。”宋云珠像哄小孩子一样柔声说完后,低头检查了一下篮子中的镰刀碎片后快步进了院子。
好心情的李安容跳下了牛车,信步走到铁匠铺的西院墙外去给李无疾采谷莠子。
昨夜露重,聚在叶子上的水珠很快打湿了李安容的衣袖。
早起的鸟儿已经在柿树上吱吱喳喳,刘王孙拿起篮子中的一截镰刀碎片看了两眼,摸着下巴上的胡须向宋云珠建议:“修是可以修,但得等一段时间,不如用这些碎片换一把新的,然后我再以二十钱的价格便宜卖你一把,这样算下来也和修的差不多。”
宋云珠听后轻声笑了笑,平日里在刘王孙这里修把镰刀可是用不了这么多钱的,更何况她的这些碎片完全可以融掉重铸成两把新的镰刀,便瞥了一眼在薄雾中若隐若现的柿子讲:“十五钱吧,要是可以的话,我就把它们给你留下,我们家也从你这里买了不少东西呢。”
“行,既然你说出来了,哪能不卖你个情面。屋里有铸好的新镰刀,你先去挑吧。”刘王孙笑着说完后,便转身去迎接刚走到门口的两个男人。
宋云珠见刘王孙答应的如此爽朗,有些后悔自己没有说十钱,她也不好再跟刘王孙还价,只得懊恼的跺着脚去了刘王孙说的东厢房,走到堆着崭新镰刀的南墙边蹲下认真挑选,她把指腹放在冰冷的刀刃上摩挲片刻,很快从里面挑出了两把中意的镰刀。
突然间,门口处的亮光被遮住。
宋云珠连忙抬头去看,原来是正用袖子擦着额头上汗水的石布。
石布见宋云珠握着镰刀、拎着篮子缓缓站起,突然想起了曾砍过自己一刀的许萱,忙捂着右胳膊往后退了两步解释:“李家嫂嫂,是刘铁匠让我来看看你有没有挑好镰刀,他去了后面打铁。”
“我挑好了。”宋云珠说着晃了晃手中的两把镰刀,随后把篮子中的碎镰刀倒在了摆放在西墙窗户下的案上。
石布站在门口处探头看着宋云珠的动作,有些不好意思的挠着头讲:“刘铁匠还说,你…你还需要再付十五钱。”
“这个我知道的。”宋云珠说完,从袖子中掏出了十五钱一并放在了案上。
石布见状侧过身给宋云珠腾出门口的位置,然后在宋云珠从身旁经过时轻声低语:“李家嫂嫂,我…我成亲了,以后真的不会再纠缠安…安平家的了,我的新妇是个不错的女人,踏实也能干,善良又善良。”
“嗯,我听人说了,真是恭喜恭喜。”宋云珠笑着说完后,朝站在院门口等着自己的李安容挥了挥手。
李安容连忙跑过来拿过镰刀和篮子,先是朝对自己笑的石布点了点头,然后柔声告诉宋云珠:“嫂嫂,咱们快回去吧,别让无疾在家着急。”
宋云珠轻点了下头,甩着双臂跟在李安容背后出了院子。
李安容先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了牛车上,然后左手握住车辕与宋云珠商议:“嫂嫂,我来赶车吧,你坐车上歇一歇。”
“那好,我就先歇一歇。”宋云珠说完半眯着眼睛笑了起来,抬腿跃上牛车坐好,把还带着露水的谷莠子放进了篮子里。
李安容同样坐上了牛车,赶着牛车慢慢往回走。
街道上的行人比来时多了不少,李安容隔着两丈宽的街道瞥了眼正拿着帛书想要往上挂的小吏问:“嫂嫂,你听说江都王的事情了吗?”
“昨天我和安君、无疾去铁匠铺时看到了,说是因谋反自杀了。”宋云珠搓着有些凉的手如实回答。
李安容点了点头后没有再说什么,直到牛车走到平安里里门处又低声开口问:“嫂嫂,你怎么看这件事?”
宋云珠先是愣住,然后反应过来这是性格含蓄的李安容把自己当成了李安河,想要跟自己分享一些事情,于是揉着下巴琢磨片刻后用手指摁着嗓子学李安河平时说话的声调讲:“安容呀,我也没什么看法,咱们只是普通百姓,也只见过一两次县令派来巡视春种、秋收的官吏,哪里懂得那些王侯的想法。我曾听千秋…”
李安容听着既熟悉又陌生的声调停下了牛车,转头看着宋云珠放在喉咙上的手指突然明白过来。
少年突然觉得嗓子有些痒,直盯着不再说下去的宋云珠清着嗓子垂下头说:“嫂嫂,我想兄长了,我想他快些回来。”
“安容,他再有一年二个月就回来了,我们也都很想他。他是在陈留县的营中,又不是像延寿兄长那样待在边郡,咱们不用担心他,还得等他回来送你阿姊出嫁呢。”宋云珠说着也清了清嗓子,抬头看向已经升起的太阳不再说话。
温和的阳光照在牛车上,李安容咽下想要再说下去的话,回过头扬起了鞭子。
江都王谋反自杀的事情被人们渐渐遗忘掉,地里的庄稼也先后跟着熟了。
一场连绵了三天的秋雨过后,宋云珠独自骑着马去粟田,她站在梧桐树下望着随风轻轻摇摆的粟穗,伸手拽了一个粟穗捻了两下,数粒黄色的粟米滚落在了手心中。
宋云珠握着粟穗往前走了两步,脚上的木屐一不小心陷在了稀泥中,地里太湿,还得过三四天才能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