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领导走到门口,我们听见他大声对院子里的那个干警说:“那谁?小张!你去街上看看,给找个电焊工来拿几根钢筋,把这窗户往牢固地焊焊,给上面多加几道钢棍。前面抓的犯人都他妈的全给跑完了,别让今天抓住的又跑了。”
这是世界上最难听的声音,我们这辈子都忘不了。我们大家伙听着他喊的声音特别刺耳,这好像就说是毙了我们这些坏家伙一样,实际都不如说把我们毙了。人刚刚升起的希望,就他这么一句话。呱唧,破灭了。本来还以为今天晚上就会来个胜利大逃亡,谁知道这个领导早不修理晚不修理。我们想逃亡了,他这里给你整这么一出。嗨!悲催的很!没有逃走的希望了,我们又傻了吧唧地排队坐在墙根下面,一个个都不说话,闭目养神地想心思。
我们被抓进来时,正是中午十二点多一点。时间一点点过去,已经快要四五点钟了,大家都没有吃到任何食物,每个人的肚子都饿得咕咕直叫,声音大得仿佛能震破屋顶。温三军忍不住在嘴里嘀咕着:“我的天哪!难道要把我们饿死吗?我去问他们要点吃的。”说罢,他快步走到窗边大声呼喊:“能不能给我们找点吃的啊?我们都快饿死了!”
就在这时,窗口出现了一个身影——正是刚才那个负责关门的保安。他怒气冲冲地朝里面吼道:“喊什么喊!再喊信不信我进来打死你!犯了法还以为自己是什么官老爷呢,你们做了这么丢脸的事情,还有脸在这里喊叫?喊个屁啊!等一会儿会让人给你们买些馒头过来。”
过了很久之后,那个保安再次爬上窗口,扯着嗓子喊道:“我已经帮你们买好馍了,一人一个。”接着,他将一个塑料袋从窗口递进来,正好里面有五个馍馍。我们每个人迅速拿起一个,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很快便将它们吞下肚去。温三军吃完后,不禁抱怨道:“我的天哪!这一个馍馍简直就是老虎吃了一只苍蝇,毫无作用!现在感觉更饿了,真是烦死了!”就在这时,我们突然听到门口传来一阵嘈杂声,于是纷纷趴到窗口张望,原来是负责加固窗户的师傅来了。之前那个派出所领导也再次走到窗前,向电焊工师傅详细交代如何加固窗户。说完后,他转过头来对着趴在窗边的我们说道:“等会儿你们要协助师傅焊接窗户,铁条需要从里面由一个人抓住一侧,其他人员也要在里面帮忙,注意保持安装平衡,听明白了吗?”
孙西往忙不迭地应道:“晓得啦!好嘞、好嘞!莫得问题。晚上能不能再给我们整几个馒头呀?”那领导回道:“省省吧!你们还当这是在自个儿家呢,这儿待遇要是好了,那外头的人不得排着队往这儿挤。”孙西往嘟囔着:“晓得!可我们还是饿得慌呀!”派出所的领导不再搭理我们,我们趴在窗前瞅着那个电焊师父扯开电缆,就准备动手焊铁条。孙西往招呼何福厚跟自己一人一边抓住铁条的两端,我们在里头帮忙瞅着是不是水平。电焊的弧光那叫一个晃眼,师父边焊边跟大家讲:“你们瞧好了哈,焊得不端正,领导可不得怪我,到时候你们有得受咯。”
没想到啊!谁能想到呢?这个焊工师父竟然心怀不轨,他这番话让我们吃尽苦头。
焊接完窗户之后,那位电焊师父整理好工具便悄然离去,我们的窗口再度回归宁静。众人也无心闲聊,纷纷坐在床板上,背靠着墙壁,将脑袋埋进膝盖里,沉沉睡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当我们再次睁开双眼,窗外的天色已然黯淡无光。这时,那名保安走到窗前,从外面打开了电灯。何福厚对大家说道:“我早就睡不着了,肚子饿的咕咕叫,不知道怎么回事,这眼睛涩得难受,还疼得要命。”经他这么一提,大家才猛然意识到自己早已饥肠辘辘,而眼睛也感到干涩难耐,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摩擦一般。于是,大家纷纷用手揉搓着眼睛,但越是揉搓,眼睛就越发难受,泪水不停地往外流。然而,这种疼痛却让我们暂时忘却了饥饿带来的痛苦。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个人的眼睛都变得愈发难受起来。双眼肿胀、疼痛难忍,泪水不停地流淌着,甚至连睁开眼睛都成了一件困难的事情。不仅如此,鼻子似乎也堵塞了,仿佛患上了重感冒一般。内心更是慌乱不堪,坐立难安。谁也没想到,电焊竟然会对眼睛造成如此严重的伤害,那种难受的感觉简直比牙痛还要剧烈。温三军口中不断念叨着:“哎呀,我的鬼哪!难受啊!哎呀,我的鬼哪!”赵镇平捂着眼睛,难受得不行,听到温三军的嘟囔声,心中的烦躁更甚,忍不住恶狠狠地对他喊道:“别嘟囔了!难道嘟囔就能让疼痛消失吗?整天我的鬼哪!我的天哪地喊个没完,没鬼都要被你招来。不喊我的鬼哪,你是不是会死啊!”温三军回应道:“我就是喜欢喊几句嘛,喊几声就不会觉得那么饿了,而且这样疼痛也会减轻许多。要不然心里烦死了,难受得很。我知道你们也很烦,你们也可以喊几句试试看嘛!也喊几句!哎呀!我的鬼呀!大家一起喊我的鬼哪!”
“我把你叫爷哩!温三军。喊锤子哩!人心里泼烦的要命,你一个劲地喊锤子?不要喊了!再喊就把我烦死了。”何福厚烦躁地对着温三军嘶吼着大声喊道,那声音震耳欲聋,仿佛要将整个房间都给撕裂开来。
一旁的孙西往也跟着附和道:“这电焊师父就他妈的不是人,狗日的出去了把他的铺子砸了。坏得很!”大家都坐在那里,却又坐立不安,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大家就这样坐着也不是,站着也不是,只能默默地忍受着这种痛苦和煎熬。大约快晚上十二点左右的时候,何福厚突然站起身来,脸上露出一副绝望的表情,大声的喊道:“我受不了,我难受地不行了。我活不成了,不活了。”说完,他跌跌撞撞地走到门口,用尽全身力气用脚使劲踢门,每一脚都像是要把门给踹破似的。只见何福厚一边踢着牢房门,一边声嘶力竭地大喊道:“我们中毒了,要死人了,快来人啊!要死人啦!哎呀我活不成了!”中毒?听到这话,大家突然意识到,对啊!如果说中午吃的馒头有问题,那该如何是好呢?于是,大家纷纷开始乱嚷嚷地叫嚷起来,没过多长时间,干警们便急忙打开了牢门。我们每个人都迅速用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双眼,然后跌跌撞撞地往门外挤去。到了外面后,由于眼睛无法看见东西,我们一下子全都东倒西歪地跌倒在地。此时,何福厚嘴里仍不停地大声呼喊着:“活不成了,哎呀!眼睛瞎了!看不见了。你们必须给我赔偿眼睛呀!活不成了,眼窝已经损坏了,难受得厉害,疼痛难忍。哎呀,我快要死了!”
说完他像个没头苍蝇一样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摸到一棵大树前,然后用自己的脑袋狠狠地撞击树干。那颗大杨树被撞得树叶哗哗作响,发出阵阵声响。干警们见到这种情况,纷纷惊慌失措地跑上前去想要拦住他。就在这时,那个派出所的领导听到吵闹声也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当他走到跟前时,看到眼前混乱不堪的景象,我们这群人哭得死去活来,狼狈不堪,他不禁怒不可遏瞪大眼睛,对着嗓门最大、喊得最欢快的温三军就是狠狠的一脚。温三军因为看不见,猝不及防地遭受这样一击,翻滚着倒向院子里的花池子里。这个花池子里种满了各种各样的鲜花和绿植,其中不乏一些带刺的玫瑰。温三军跌入其中后,无法辨别方向,被那些尖锐的荆棘和刺枝刮得浑身伤痕累累,鲜血淋漓。他疼得更加大声地呼喊起来:“我的鬼啊!他们让我吃的馒头有毒,我们全都中毒了。现在我们的眼睛都看不见了,谁还要把我往死路上蹬啊?你们折磨一个快要死的人有意思吗?我不想活了!啊啊啊,我的鬼啊!”
温三军这时候居然还念叨着他那句口头禅,我的鬼呀!只见他在那花池子里的刺玫菊、野玫瑰藤里扑腾着,嘴里还不停地嚷嚷着。这个派出所的领导瞅见我们每个人的眼睛,就跟那鸡屁股似的,又红又肿,每个人的情绪也都跟疯了一样,完全不像是装的。这下子他也没招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收场。就在这关键时刻,赵镇平双手捂着眼睛,眯着眼睛朝领导跟前凑了凑,说道:“我们的人已经回去取钱啦,您瞧瞧我们都这样了,得赶紧去看病呀。要么你们派干警带我们去看病,要么我们自己出去想办法咯?”
这个领导听到赵镇平说要派干警给他们这些犯罪分子看病时,差点没被气得背过气儿去!他瞪大了双眼,心里暗暗骂道:“什么?给这些混蛋看病?这简直就是个天大的笑话!”然而,他又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如果不给这些人看病,眼下这混乱不堪的局面根本无法收场啊。但要是带他们去看病,那肯定会闹得满城皆知,对自己的声誉可就有大影响了。而且,看病还得花一大笔钱呢!这案子不仅没赚到钱,反而惹出这么多麻烦来。真是一帮社会渣滓!越想越生气,他忍不住怒吼起来:“都给我滚蛋!快滚!下次再敢出来胡闹,一旦被我抓住,绝对不会放过你们这群杂种!快滚吧!”我们听到他如此焦躁的怒喝声,心中却是一阵窃喜。仿佛听到了天籁之音般,美妙极了。
你说怪不怪,它咋就那么好听呢!比邓丽君那最缠绵温柔的情歌都要清爽悦耳。更神的是,这比神医的眼药水还管用,眼睛一下子就清爽了,一点都不疼啦。大家心里乐开了花,却又不敢笑出声,生怕露馅,一个个赶紧用双手捂住脸,不敢露出一丝笑容。大家连滚带爬,磕磕绊绊,慌慌张张地赶紧往外挪。真怕这位仁慈伟大的领导突然反悔又变卦。
可怜的温三军刚从花池子里爬出来,就听到“往出滚”——这句世上最动听的话,立马就不叫了,慌里慌张爬起来,大步往外走。谁知道他居然完全看不见路了,直直地就朝那南墙撞了过去。“咚”的一声,他摔倒在地,“哎哟!哎哟”地又喊了起来,满院子顿时响起一片笑声。那位领导给保安使了个眼色,一个保安赶紧跑过去,把温三军拉起来,跌跌撞撞、歪歪扭扭地朝门口走去。到了门口柏油马路边上,那盏昏黄的路灯照在冷清的街道上,我们心里高兴得不知道该干啥。大家围在一起,互相搀扶着往前走,也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反正就知道离这派出所越远越好,就怕领导反悔了,出来追我们。就这样,我们像一团黑云,慢慢地向前儒动。
挪到县城边,赵镇平对我们说:“谁的眼睛不要紧,给大家去买些东西吃。饭馆都关了门就去小卖部买几斤副食什么的?”孙西往说:“我去,你们就在这里等我,不敢跑乱了。”说完他慢慢返回城里找那没有关门的小卖部去了。
刚才派出所让我们把钱交出来的时候,大家早把该藏的那份钱都藏好了,鞋垫子下面有藏的,脚丫子缝里有藏的,耳朵洞里有藏的,只有孙西往的钱藏的最鬼,永远不会让搜出来,他掉了两颗槽牙,他在哪掉了牙的洞里填上钱,这永远让对方发现不了,妈的!果然是出过国留过洋,和电影里的特工一样一样就是不凡。
孙西往一边走一边骂着,一边想着自己藏钱的地方,心里得意极了。他觉得自己真是太聪明了,连警察都拿他没办法。他想,如果以后还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他还会用同样的方法来保护自己的财产。
他走到一家小卖部前,停下脚步,四处张望了一下,确定没有人注意他后,才推开门进去。小卖部老板正坐在柜台后面打瞌睡,听到有人进来,懒洋洋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继续睡觉。
孙西往走到货架前,那时候没有可以挑选的食品,就是点心饼干和麻花,孙西往看看只剩下饼干和没有一斤量的麻花拿在手里走到柜台前结账,怀抱一堆饼干和几根麻花出了门。他看着手中的袋子,心中感到一阵满足。这些食物足够他们几个人吃一顿了,可以暂时缓解一下兄弟们的饥饿。孙西往加快步伐,朝着约定的地点走去。他知道,大家一定都在焦急地等待着他回去。
我们就这样嘻嘻哈哈迷迷瞪瞪地蹲在墙根下,紧紧抱成一团,等着孙西往的到来。等了半个多钟头,孙西往怀里抱着辅食乐颠颠地来到我们跟前。赵镇平说:“咱们可不能在这儿多待,这可是城里,等会儿要是让警察巡夜的瞧见了,那可就麻烦大啦。咱们还是赶紧往城外走,找个安全的地儿,大家好放开肚皮吃东西。”出了城,我们继续慢悠悠地往前走,一个个都捂着眼睛,走一步就掰开眼睛看一下路,再走一步又掰开眼睛看一下路。这黑灯瞎火的,时不时就有人踩到路边的石头和砖头,不是摔个狗啃泥,就是摔个四仰八叉。
渭北高原上的风啊,听说一到晚上就没个消停,它像个调皮的孩子似的,围着我们不停地转啊吹啊,好像它就知道我们是一群捣蛋鬼,要把我们从这个淳朴干净的地方赶跑。但凡干坏事的人,好像老天爷都知道,非得狠狠地惩罚我们,让我们狼狈得不堪还不放过我们。不过话说回来,我们都走到这一步了,也没什么好叫苦叫冤的。你看看我们干的这些事儿,哪件是好事儿啊,哪件不是让老天爷讨厌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