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天啊!你生了我们就不该让我们这样活着。孙青跟了上来,看见我跪在一株松柏的跟前不由得惊呆了,他仔细看了看那棵松柏,不由得也泪眼婆娑跪在了我的身后。
也不知道我这样跪了多长时间,孙青拉了拉我说:“哥!该走了。”我爬起来不敢再看这棵松柏,翻身离开了烽火台。我们要向这棵松柏学习,它那坚贞不屈努力向上的决心,它那处在最是恶劣环境绝不放弃的意志都是我们西北人的个性。
我收回刚才的心态,转出来向东望去。我们站的地方是这个山最高的地方。东面的山慢慢就又成了丘陵地带,就像画家刘文西画的那个陕北老爷子的额头一样布满了沟沟道道,稀稀拉拉的树木和小草显示出来一块绿一块黄的地貌。偶然看见有个小不点飞鸟盘旋在下面,给这西北的荒凉山坡带来微许生机。
爬了这半天山路,我俩又口渴难耐,看看东面的山下好像河沟里亮亮地有水,我又绕回去城墙西边看看走过来的山峦对孙青说:“东边的山下有水,走吧!”孙青用手指着刚才我们走过的路说:“难业哥,你看那个护林员还跟着。这里的人咋是一根筋嘛!”我顺着孙青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他还慢延地跟了来,好执着的人儿!我想想他要跟到这里了就不会再跟下去。这多半天我算不出来走了多少路,反正没停过。估计最少也三五十里路。我对孙青说:“不管他了!咱走吧!这里的人都特别真,我实际还蛮喜欢的,走吧!到下面他就跟不住了。我刚看了下面地貌,那里沟壑纵横,蜿蜒盘旋的土梁山坡错综交错,是藏人的大好去处。”
顺着山坡往下走我们就舒畅多了,一点也不感到累,到了坡底,感觉把脚后跟蹾的有些疼。只是不要紧,山跑完了,我们奔向有水的那个沟去。昨晚吃鸡肉吃渴了,先喝够了好赶路,前面不知道什么地方才能有大路通过。也不知道今天还要走多少路?没吃的不要紧,但是没水这可真不行。
孙青下山比我跑得快,他在前面喊起了我,我听到说是见到了泉水,让我快点。来到泉水跟前,我趴在地上猛喝了几口水,洗洗脸抬起头对孙青说:“这里的水太凉了,凉的牙根都疼。”
孙青说:“就是的,我喝了几口,也把牙根冷地疼。咱们不喝了,顺着这个泉水的方向往前赶,就不怕没水喝了。你看行不行。”我向前看了看,对他说:“可以!反正也不知道到哪里去?只管往前走就行。”
顺着河沟往前走着,我俩都不说话,只管往前赶。有水了草就长得美,我两个踏在软绵绵的水草上就像给我们铺了地毯。走了个把小时过了好多个泉水,它们汇成小溪,晶莹剔透,像无数小块会流动的水晶。它的身下是细细的红色沙粒,偶有几块红红碎碎的卵石。卵石光溜溜,沙粒黄灿灿。小溪踩着沙粒,抚着卵石,潺潺流淌,叮叮咚咚,撒着欢儿欣欣然一路奔向前方。
偶然有几个小虾在水里游动孙青急忙爬下去用手抓住就往嘴里放,一边吃着一边呵呵笑着。越往前流水越大了,慢慢变成小河,两边的绿草也丰盛铺开像画毯一样,我踩在上面腿脚轻盈盈地很是惬意。
这虽然美的一塌糊涂,但是我们咋样才能见到有人家居住的地方,我动起脑筋对孙青说:“咱们走在这里不对,要走在高处才可以看见什么动静,见个人什么的问问路,可以少走很多冤枉路,是吧!不能走在沟里。”孙青站住脚说:“那好!上高梁,从高梁疙瘩上面走。”爬到左面的高梁上,我左右看看全是一样的沟沟,商量着说继续往前赶,它绝对有完的时候。
就这么我们耷拉着脸,高一脚低一脚走,也不知道翻过了几道梁梁,走过了多少里路程,天色已经不早了,看样子过不了多长时间就要黑了,经过昨天晚上的事情,我们对天黑前就要处理好住处的问题敏感起来。这在山路上跑了一天就是喝些泉水,吃几只比蚂蚁大不了多少的虾米,肚子饿得前心贴后心都挤到一块了。这时孙青发现了什么停了下来,他用手指着远方的一条沟里冒出来的什么东西问:“难业哥,你看那是什么?”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条土梁上面露出了一个大金属球,上面连着个像枪一样的东西。我想了想说:“哦!这是清真寺,清真寺的建筑都是这样。走,到那里混顿饭!但是你到哪里可不敢胡说,他们计较大。说的不好咱们都走不了。”孙青说:“我知道不能说‘猪’,猪好像在他们的祖先遇到危险或困难时救过或帮助过他们!反正不能说猪肉什么的。”
我点点头说:“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到哪里看我怎么说,你能帮了,帮帮,帮不了就别说话。把咱们身上先收拾干净,不要弄得不偷人都像个贼,这样不行!像这个样子到哪里咱们连尿都喝不上。咱们先返回刚才上来的这条沟,弄些水把咱这两颗脑袋洗洗,再洗把脸。归整归整衣服,到那里就该按科级领导对待了。”
孙青蛮听话地点点头,我俩又往回走了几百米,到那个水边洗了个头、脸,整整衣服,然后我们精神抖擞地向那神秘的清真寺奔去。
翻过好几道梁,来到了建有清真寺的那条沟里的土梁上,放眼向下望去,这是个不大的村子,房屋零零落落散盖在清真寺的周围。我对孙青说:“直奔主题,走!”我俩直接就奔向沟里的清真寺。
来到清真寺外面,我看看这是个砖木结构的建筑。我又拍打拍打身上的衣服,看见里面有个阿訇坐在门口看书,他看见我俩连忙站了起来,还没等他说话,我就弯了弯腰抢着说:“您好!”那年代只有当官的和高级知识分子用‘您好’这样的洋词。那个阿訇赶忙回礼,也弯了弯腰说:“您们好!您们是……?”我回答说:“我们是行者,过路的,讨碗水喝。打搅师父了!”我说完又给这位阿訇弯腰点头。这位阿訇也回礼的点点头说:“我去拿水瓶。”阿訇拿来暖水瓶和两个小板凳放下,然后给我两个倒上茶水淡淡地问:“听口音两位不是本地人吧,这里穷乡僻壤的,两位有何公干?”我端起茶杯慢慢喝口水回答他说:“师父说的是!我们不是本地人,来这里是工作需要。”“哦!你们需要帮忙尽管开口,我们这里的人都比较实诚。”这个阿訇说。“非常感谢!您的热情款待在下亦是感谢不尽,我还真有事情麻烦师父。”这个阿訇接我的口说:“你说吧!”我严肃地给他说:“是这样,我们是搞社会调查的,有人反映说陕北这一块,近两年还有好些边远的村庄里有一部分农民吃不饱,常常还有饿死人的现象发生,是这情况吗?”这位阿訇听完我的问题,连忙摇摇头说:“没有,没有,从改革开放以来,这几年我们农民的日子好多了,每家都有余粮,从来没听说附近那个村庄有人吃不饱,更不要说饿死的了。”阿訇说完,我点点头说:“是的,我相信您说的话,我们昨天在海原县做的调查和你说的一样。”
这位阿訇听到我说是从海原来的,忙说:“领导辛苦了!这里和海原不通车,想必你们是走过来的,没吃饭吧!你们先坐,我去叫人给你们做些吃的。”我回答说:“非常感谢你,但是我们必须给钱,要么就违反纪律了。”阿訇说:“给什钱?不必给钱,我们这里粮食多的是。”
说完阿訇迈着沉稳的脚步出去找人,给我俩骗子做饭去了,我和孙青喝着这清香的茶水,悠闲地看看周围的环境。这里虽然不是金碧辉煌,但是很是干净卫生,喝水的杯子上面还印着毛主席语录“备战备荒为人民”,它虽陈旧,但是看起来特别干净。我好像从那本书上面看过这样一句话,说中国的回民和犹太人一样是人类的精英。后来通过这几天的观察,我发现他们确实是值得我们尊重的民族。虽然都是黄土高原的子民,但是回民的卫生就是和汉民有天地之差。不管到谁家,你都可以看到地扫得很是干净,屋子内收拾得很是顺溜。他们不管是穷是富都有一颗向上的心,都是认真对待每一天。我压低声音对孙青说:“昨天就是这里的神保佑我两个逃过一劫,还有那美味的野鸡,一会咱们走的时候要给这个清真寺捐钱的,捐一百块,你不但不许反对还要亲自把钱捐给师父。必须的!”
孙青点点头没说话。我看桌子上刚才这位阿訇看的书放在那里。顺手拿了过来翻翻,一个字都不认识,好像还没有见过这样的文字。正在这时那位阿訇回来了,我站起来问:“您看的这本书是哪国文字?”阿訇回答说:“这是一本古希伯来语的经书。”
啊!古希伯来语,我知道这个语种和文字如今全世界恐怕没多少人能读懂。在这个偏远的小山沟里,竟然有人能看懂这样高深的经书,不可思议。我不由得更加恭敬地对阿訇说:“经书一般都是汉字,你怎么看这么古老的文字,您懂希伯来语吗?”阿訇回答说:“我们这个教堂的几个人都看原版的阿拉伯语《古兰经》。希伯来语的经书我可以看懂,我还可以读懂波斯语的经书。”听到这里,我贸然问阿訇:“您今年高寿?”
“我今年四十多了”“啊!您应该去北大当教授,在这里……唉!”我叹息了一声,大声说:“真正的人才在民间,真正的英雄在民间!”
谁知道在这穷乡僻壤里的一个小小的教堂,就有几位通晓几种语言的人,虽然他们让当地的民众称呼为“阿訇”,但是每个人都知道,一样。大家都是农民。都是陕北这块土地上的一个农民。
我的心情坏到了极点,不公啊!苍天不公啊!这么高贵的人他就埋没在这黄土高原。阿訇看见我的脸色突然阴沉下来急忙问:“你……?”我苦笑着回答他说:“太可惜了!您应该出去转转,到一些大城市去讲讲《古兰经》,交流交流。你的见解一定会看见真主的真正用心,会让更多信众知道真主的旨意。”阿訇闻言诚惶诚恐地说:“不是的!不是的!在这里我的学识算不上什么,感谢伟大的真主!他让我衣食无忧,已经是对我的最大恩赐,我不敢奢望别的,我觉得很是满足了。”
说话间来了一个人,他叫我们去他家吃饭。来到这个人家里,进门首先是主人提了个铜质水壶让我们冲冲手,然后让我们坐在一个小桌前。我看看小桌上摆放了一盘馒头两碗稀饭两个菜,一个是韭菜炒鸡蛋,一个是炒韭菜。真正是现代人说的绿色食品,那个鸡蛋真叫香啊!我和孙青感谢这家主人对我们的热情款待,和他聊聊天,但是这里的语言我们用普通话说他能听懂,他说的话我两个就听不明白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