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婉莹带着红玉走进屋来——
眼前这客厅着实不大,四周的窗子都关的严严实实,只后头一扇小窗半掩着——窗上裹着月明纱。这纱出自宫中,透光性极好。本是用在位高妃子或皇子们的宫殿中的,没想到陛下竟将此纱赐给了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宗室女!
谢婉莹朝上瞄了一眼,却见面前横着一面明月纱制作的屏风,从这边望去竟能对面之人看清个七八分!
她不由得暗忖:不怪少爷和国公爷忌惮,皇帝竟如此给这破落的宗室女脸面,此人果真是陛下派来的!
谢婉莹垂眸屈膝见礼,轻声道:“婉莹见过二少夫人!”
一句话落地,屋内竟悄无声息。
谢婉莹心中不住冷笑,看来这孟氏女是想给自己个下马威!
无人叫起,谢婉莹不能起身,这便又朝上道:“婉莹见过二少夫人!”
“姑娘错了!君臣有别,你眼前是皇封的县主,哪来的什么二少夫人?”
听见旁边那对自己横眉冷对的婆子开了口,谢婉莹忙柔顺的道:“姑姑教训的是,是婉莹失礼了!”
屏风后传来一阵均匀且绵长的呼吸声。
居然装睡?!不过是小家子妇人整治妾室的法子,二少夫人这手段可不高明!
红玉思罢仗着胆子抬眼瞧了瞧——只见屏风后横着一张榻,其上摆着一副小案,一位身姿绰约的女子正以手托腮,仿佛正透过屏风盯着自己。
红玉的心能猛的一跳,忙低下头。
绮罗上前一步,朝着塌上之人轻声呼唤:“县主醒醒,婉莹姑娘来了!”
红玉低着头,只听从屏风后传来一阵哈欠声,一个缱绻又略带慵懒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国公府的人来了?那就看坐吧!”
随后那女子不冷不热的低声咕哝道:“那位神医究竟开的什么药,偏白日里叫人打不起精神,真是讨厌……”
这是真睡了?!
谢婉莹只得再次行礼。
屏风后的女子打了个哈欠,轻声道:“不必多礼,可是婆母那边有什么吩咐?”
“婉莹并非奉国公夫人之命前来!”
“哦?那是国公爷或老夫人叫你来的?”
谢婉莹摇了摇头,“非也!”
屏风后的女子换了个姿势,带着几分不耐道:“总不会是二少爷叫你来的吧?”
谢婉莹默了默,这才恭恭敬敬的答道:“是,也不是!”
“大胆!竟敢在县主面前如此无礼,国公府的丫头也忒没规矩了!”
谢婉莹虽被呵斥却不卑不亢,屏风后的女子见状这才提起一丝兴趣,她举起茶杯在唇边抿了一口,笑道:“有意思,姑姑别急,听她说完!”
“婉莹此次前来虽非二少爷授意,但婉莹知晓家中情势,也了解少爷为何所忧,这才斗胆来见县主!”
“姑娘究竟是何人,二少爷的事怎轮得上你一个做奴婢的来说?”
谢婉莹挺起胸膛,“奴婢曾在老夫人身旁服侍过一段日子……”
见她故弄玄虚的不肯说出自己身份,却抬出了老夫人的名头压人,孟初晗连忙摆了摆手,不耐烦道:“你都将我绕糊涂了!你说自己前来不是奉主子们的命令,却又在我面前提及老夫人和二少爷,到底是何用意?莫非是国公府中某些人知道我身子好些了,故意派你来磋磨人?还是二少爷想停妻另娶那上官氏,特意叫你来府中给我添堵?!”
孟初晗说罢站起身,叹道:“罢了罢了,跟你说话弄得我头疼!等你学会如何回话再来吧,姑姑送客!”
说罢就朝后头走去,边走边朝绮罗吩咐:“别叫人家空手回去,没的叫人议论咱们做宗亲的小气,平白给陛下丢人。你去库房里挑些首饰布匹之类的,叫她们带回去吧……”
谢婉莹没想到孟氏竟对二少爷如此不上心!
她之前来过县主府多次,言语间摆明了自己不是一般的奴婢;也曾叫红玉私底下向县主府的下人们透露过自己的身份,为的就是叫二少夫人知晓自己的存在。
她连儿子都生了,难道夫人还真能一辈子不给她名分?!
老夫人是怜惜自己的,二少爷又被自己稳稳拿捏,只要这位新入府的二少夫人再出把力,她的名分便定了!
管他侍妾还是小妻,好歹能名正言顺的留在二少爷身边,若能如此将来国公府的权利她便能争上一争!
至于要这位二少夫人如何为自己出力,谢婉莹早就计划好了——
一来可以将自己和二少夫人的关系推上一推——只需在孟氏面前傲慢些,这没见过世面的世家女必会视自己如眼中钉。孟氏骂人也好、叫下人责罚自己也罢,最好直接去国公府与夫人和二少爷对上!倒时自己只需在一旁拱拱火、卖卖惨,依二少爷的性子只怕立即便会拉着自己去找老夫人要名分!少爷厌弃孟氏却不能休妻,心尖儿上的那位上官小姐便不能入门,她的儿子便是国公府唯一的继承人,即便没有正妻的名头她依然是国公府唯一的女主人!
若是想将这孟氏女往自己一方拉一拉,只需将她和上官嫚姝的关系挑拨一番,自己顺便摇尾乞怜,再谦卑恭顺些,孟氏必然觉得自己柔弱好拿捏,定会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在上官嫚姝身上!
一个权臣之女、一个宗室皇亲,这两个女人要是斗起法来必然好看!
至于最后鹿死谁手谢婉莹并不在意——
她要的便是鹬蚌相争!
奈何她机关算尽,这天杀的孟氏居然不接招?!
就好像两军对垒,她这边三十六计步步为营,而孟氏却另辟蹊径、假道伐虢,竟然连对阵的机会都不给她!谢婉莹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心中升起一股无力感,却又敏锐的察觉到一丝诡异和不安。
见孟初晗毫不犹豫的往后头走去,谢婉莹终于慌了神,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声道:“县主留步,婉莹有话说!”
赵姑姑闻言大声呵斥:“大胆,你是什么身份?竟敢在县主面前如此自称?!”
孟初晗脚步未停,口中悠闲道:“一个婢子,姑姑吓唬她做什么?她如此自称说不定是国公府中的规矩!走走走,我今日胃口好,中午叫人做一尾鲜鱼咱们尝尝鲜……”
谢婉莹再没了沉稳,咚的叩了个响头,高声道:“奴婢是二少爷的妾,求县主给奴婢一条生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