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整个场所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宁静,没有人敢轻易打破这如自画卷走出的和谐与美丽。
不知何时,陆知云手里攥着帕子,带着几分好奇和羞涩,轻轻地走近,小心翼翼地问:“墨哥哥在干什么……是在教浅浅姐姐画画吗?”
予浅浅眉毛微微一挑,像春风轻拂的柳叶,藏着恼意,手指紧紧捏住笔杆,似乎要在那脆弱的物体上刻画出她的坚持。
沈慕尘立在那里,面不改色,一本正经地说出了那句不太可信的话,“不是,我只是在帮她画画。”
一字之差,“教”变成“帮”,微妙地改变了整体的氛围,连空气中漂浮的尘埃都犹如带上了几分别样的意味。
陆知云的手指不经意间轻轻颤抖,泄露了她心中的波澜。她的笑容,就像风中的烛火,摇曳不定,随时可能熄灭,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问道:“是这样吗?”
那句话中,既有询问,也隐含着质疑。
一天的时间,如重石碾磨,将她的不满和愤怒磨砺得更加锋利,逼近了情绪的爆发点。
她原本想为了沈慕尘,大事化小,不愿将这纠纷公开。可是,眼前的两人,完全不顾及她的感受,在她眼前展示着他们的甜蜜与默契,如同锐利的针尖,一点点刺入她的心房,让她的眼睛不禁泛起酸楚。
胸口憋闷,热血犹如在胸中沸腾,陆知云再也忍受不了,猛然上前几步,干净利落地从陆庆荷手中夺过那张承载艺术与争议的宣纸。
“嘶啦——”一声,强大的力量之下,宣纸像脆弱的情感一般,轻易裂成两半。
零星的纸片随风飘散,缓缓落到地上,未干的颜料和新绘的牡丹依然鲜亮生动,却已残缺不全。
予浅浅放下画笔,慢慢站起身,清澈的双眼直视陆知云,“陆知云,你这样做,究竟为何?”
陆知云眼里含着泪水,那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闪动。
随即,她狠狠地转向予浅浅,话语中透着恨意,“你这样一个从乡村来的野丫头,也想学我们贵族女子绘花笺?看看你画的是什么东西,还有脸面缠着沈慕尘帮忙,这算是什么能耐!”
这句话如同一颗炸弹,瞬间点燃了现场的气氛。
在场的夫人们个个瞠目结舌,满脸震惊,简直不敢相信,这些犀利话语竟然出自平素温柔如水的陆知云之口。
“你敢说,你没有在暗中勾引沈慕尘?你这个毫无底线……的小人!”
那最后三个字,从紧咬的齿间挤出,每个字都裹挟着无尽的愤慨。
面对这一幕,予浅浅嘴角竟漾起一抹浅笑,那笑里既有无可奈何,也带着几分嘲讽,“我独自一人静静作画,也能碍到陆大小姐您的眼了?”
话音刚落,沈慕尘轻轻一带,予浅浅的手腕便被他温柔握住,随即轻盈地将她护在自己背后。
“陆小姐,事实并非你所想。是我看到她需要帮助时主动伸出援手,并非受到她任何诱惑。至于此事是否关乎礼义廉耻,作为旁观者的你,又有何立场去评判呢?”
陆知云闻言心头一紧,“外人”二字犹如重锤击中心房,让她几乎泣不成声。
从小与沈慕尘两小无猜,她追随在他身后多年,换来的,竟是这简短而冷漠的标签——“外人”!
眼泪和鼻涕交织,陆知云情绪失控,猛地冲上前,紧紧攥住沈慕尘的胳膊,“墨哥哥,你为何要这样对我?我到底哪点不如予浅浅?你被她下了‘咒’,从此再也不顾及我的感受了吗?”
未待说完,她便想拥住他的腰身。
但沈慕尘身形一侧,陆知云扑了个空,脚下打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倒。
慌乱中,她胡乱抓了一把。
这一拉扯,让予浅浅猝不及防向前踉跄,慌乱之中,手臂挥舞,不慎撞翻了身边的画架,五彩斑斓的颜料如同雨点四散开来。
“啪!”
一声清脆的碎裂,颜料盘化为碎片,几滴颜料飞溅,不偏不倚正中陆知云的额头。
她痛呼出声,手指无力地松开,整个人“哐当”一下,重重地跌坐在地上。
这一变故令予浅浅身子一歪,眼看就要与大地亲密接触,关键时刻,一只健壮的手臂犹如量身定制般伸出,稳稳搂住了她的柳腰,将她轻柔地拉入一个温暖又可靠的胸膛。心跳如擂鼓,抬头间,那位男子英俊的面庞近在咫尺,眼中满载深切的关怀,眉宇微锁,低沉而温柔地询问:“有没有哪里受伤?”
予浅浅沉浸在这意想不到的安全感中,双手自然而然缠绕上他的颈脖,轻轻摇头,细语呢喃,“我没事。”
那一瞬,周遭空气似乎被一股情愫充盈,宁静而又深长。
而另一边,人群的惊讶几乎让他们下巴掉落,先是陆知云口中那令人难以置信的“沈慕尘遭予浅浅施蛊”之言引得一阵错愕,随后更为二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无所畏惧地紧紧相拥而瞪圆了眼睛,这份无视旁人的亲昵犹如凝固了周围的空气!
这样的场景,即便众人想假装看不见、听不到,也是难上加难!
“陆知云说的可是实情?沈慕尘...与予浅浅有了纠葛?这么说,他们俩岂不是在陆知云背后,悄悄地...”
“哎呀,沈大人历来品行高洁,怎会做出这种事?定有内情!”
另一位连忙压低声音,企图安抚,眼神中却跳跃着好奇的火花。
“这里究竟发生何事?陆姑娘怎会坐在地上?快来人,快帮陆姑娘起身!”
随着江氏一声令下,周围的仆妇和侍女如同得了圣旨,碎步轻快,急匆匆上前欲扶起陆知云。
不料,此时空气中莫名飘散的金箔粉末,洋洋洒洒,恰好扑进了陆知云的眼帘中。她猛地咳嗽起来,泪水与尘埃交织,不由自主地滑落,她挥手挡开欲靠近的侍女,“别碰我!”
那侍女被陆知云的抗拒弄得一脸窘迫,只能低头,怏怏地退至一旁。
陆知云空手一抹脸,这一抹,把她精心勾勒的妆容变成了彩虹般混乱的涂鸦,斑斓中带着几分荒谬,让人不忍直视。更悲催的是,她身上那件光彩照人的绸裙也没能幸免,各种颜色犹如寻到了新天地,肆无忌惮地在布料上挥洒,将她活脱脱变成了一台移动的调色板。
“噗嗤——”一声憋不住的笑,在人群中响起,那人急忙用手捂住嘴,但那抑制不住的欢笑还是像水面的涟漪,一圈圈扩散开。陆知云羞愤交加,却毫无办法。
当她仰头看向不远处的铜镜,镜中的自己妆容模糊,就像暴雨摧残过的荷叶,斑驳零落,加之受到惊吓后苍白无色的脸,显得更加狼狈。牙齿咯咯作响,陆知云强忍着手掌因摔倒而被碎片割破的疼痛,血珠沿着手心慢慢滚落,红得触目惊心。
眼泪如泉涌,滚烫地滑过她的脸颊,带走了痛楚和不甘。她盯着不远处的沈慕尘和予浅浅,二人在假山的遮掩下,亲密无间,低声细语,每一次温柔的目光交换,每一道浅浅的微笑,都像刀一样,一下下割着她的心。
明明在众人眼中,她才是沈慕尘名正言顺的未婚妻,她多年以来的心中只有他,那份纯洁的爱慕和期盼如同春天疯长的藤蔓,缠绕着她所有的感情。而现在,这一切美好似乎都要化为泡影。
情绪的驱使下,陆知云不顾一切地冲向沈慕尘,下意识地拉扯着他的衣袖,力气大到连身后的首辅夫人都无法阻止,只能目睹这场情感风暴的爆发。
她的声音颤抖,每个字都沉重而充满绝望地质问:“沈慕尘,你可知道,我不是外人,予浅浅才是!她,一个未经书墨洗礼、出身卑微的野丫头,凭什么得到你的青睐,凭什么你为她求婚?你的母亲,我的母亲,乃至整个太师府,甚至高贵的永安王都认可我们的婚约,是我,即将成为你的伴侣!为什么你选择的是她,予浅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