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扶苏那一派天真的话语,嬴沐只感觉可笑。
身为帝国长公子,帝国做出的决断不去揣测里面的含义,不去观察局势,上来就为儒家说话,这就是儒家的“教化”之功吗!
一个帝国的长公子,竟然忘了自己的身份立场,不分青红皂白就为儒家辩白。
这样的长公子,已经被洗脑成儒家的长公子了!
嬴沐冷笑道:“儒家没有犯过什么大的过错,你真的这么以为吗?”
扶苏皱起眉头。
什么意思?难道他说错了吗?
不明白嬴沐为何这样说。
嬴沐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扶苏根本对现在的情况一无所知。
于是,嬴沐道: “将张良和儒家弟子带上来。”
张良等人被押解上来。
从小圣贤庄到咸阳城,如此遥远的距离,他们坐着囚车而来,身上早已臭了。
再加上张良之前就伤重未愈,所以身上有些伤口愈发严重,甚至已经溃烂流血。
其他的儒家弟子也没好到哪里去。
在监狱之中被审问拷打,获取情报。
几乎都是身上带伤,一脸菜色。
扶苏看到张良等人的惨样,心有不忍。
当即上前一步,请求嬴沐:“请为张良先生等人松绑,如此对待他们有伤仁和。”
嬴沐看着扶苏微微摇头。
都到了这个时候,扶苏仍然看不清局势。
他知道扶苏迂腐而又优柔寡断,但没想到,竟然到了如此迂腐的地步。
都已经到了现在这个局面,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张良现在是必死。
他居然还要求解开锁链,理由是有伤仁和?
对待敌人为什么要讲仁和,难道敌人把刀架到脖子上,他也要如此说吗?
嬴沐根本不理会扶苏的请求,直接无视他,看向张良。
“扶苏说儒家之人没有犯下什么大的过错,张良,这句话,你敢认吗?”
嬴沐这句话说出之后,所有人的目光立即聚焦在张良身上。
然而,处在人群目光焦点的张良却低头不语。
不管是他自己私下里筹划的反勤行动,还是过去自己做出的刺杀,桩桩件件都是错事。
他当然不敢认。
更别提儒家最后抱着先下手为强的念头,企图围杀大秦的人。
这些全是祸及儒家满门的事情。
哪怕他再善于辩论,在这个问题上也无法昧着良心说一句敢。
看到张良久久不语,那些儒家出身的官员心头咯噔一声,顿感不妙。
什么意思,张良你直接说“敢!”不就行了?
为什么不说!
难道,儒家真的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吗!
一想到这里,那些官员们后背上都起了一层冷汗。
扶苏看到能言善辩的张良居然一眼不发,也感觉到了不对劲!
他心中升起了满满的疑惑。
难道,张良还真的做过什么不可饶恕的事?
处在高位,嬴沐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淡淡的对张良道:“还以为你要昧着良心说一句敢呢,看来,你终究还是有一些儒家的傲骨,不愿意在这种事情上说谎。”
嬴沐的话里充满了讽刺。
仿佛是知道什么隐情一样。
儒家出身的官员听了这话,心跳陡然加快。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张良究竟做了什么事情?
或者说,儒家那群人做了什么事情?
扶苏没想到,自己一心维护的儒家,竟然真的做出了错事。
这让刚才信誓旦旦为儒家说话的自己,显得像是傻瓜一样。
登时,扶苏的脸色也不好看起来。
嬴沐看着扶苏的脸色变了,于是又提起了一件事。
“张良,博浪沙这个地方,你不陌生吧?”
这句话一出,张良的脸色瞬间煞白!
博浪沙!
这个皇子怎么知道的?
他过去明明已经把所有的痕迹都已经处理干净了!
根本不可能有任何证据!
所以,这个皇子到底发现了什么!
发生这件事情的时候,这个皇子甚至都没有出生!
为何会牵扯出这件事情!
此时,张良的内心可以说是惊涛骇浪,狂风暴雨。
他自认为自己做事缜密,不会留下任何把柄。
尤其是当年连嬴政搜集天下,都没能找到他张良。
现在,这个刚出生不久的皇子,又能知道些什么!
张良拼命告诫自己不可能。
但是一种莫大的恐惧从他的内心蒸腾而出,根本压抑不住。
他已经有一种预感,博浪沙的事情即将暴露。
听到监国的嬴沐突然提起博浪沙。
文武群臣对着突然的反折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他们心中全是疑惑。
博浪沙,这三个字怎么听着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一样……
还未等群臣想起,李斯已经有了头绪。
他满目震惊,情不自禁说出了声:“博浪沙刺杀!”
这件事情竟然与张良有关系?
有了李斯的提醒的“博浪沙刺杀”几个字。
众位官员感觉自己的头顶仿佛被敲了一记重锤!
博浪沙刺杀事件!
他们怎么会把这件事情给忘了!
那可是当时引发了全国搜捕刺客的大事件。
当时,若不是始皇为自己更换了车驾,说不定那一次刺杀就成功了。
所以始皇尤为震怒,当时下令一定要找到那些刺客。
那段时间,搞得民间人人自危,都生怕自己被误认为刺客被抓去。
后来因为一直没有找到刺客,这件事情才逐渐搁置下来。
想到这里,众位官员看向张良的眼神充满了惊惧!
既然在此时提到了博浪沙刺杀,难道说,张良与这件事情是有关系?
他是其中的参与者之一吗!
还是说,他是其中的主谋!
想到这里,那些儒家出身的官员们齐齐打了个激灵。
这怎么可能呢,张良那时候才多大岁数,哪里能做出这样的事情,这实在是令人难以相信!
看到文武百官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嬴沐冷哼一声。
他直接放出一个重磅消息:“当年的博浪沙刺杀,就是张良和墨家大铁锤等人所为。”
“张良是其中的主谋,一手策划,大铁锤等人是动手之人,砸碎了父皇的车盖。”
说罢,嬴沐盯着张良,想要看他有何话说。
张良面如金纸,一阵心悸,几乎停止了呼吸。
他很想开口否认,因为他知道,如果这个罪名扣下来,说不定儒家也要受他的连累。
可他骨子里的骄傲不允许他这么做。
因为那一次才行动,是他赌上自己的一切,做出的行动。
那是他张良最后为韩国,为五代为相的张家家族,向秦王嬴政发出的复仇!
是他无法否认的存在!
若是否认了,那就是否认过去的自己!
看到张良不发一言,竟是一副默认的样子。
文武百官一下子炸开了锅。
“不会吧,张良难道真的做出了这件事情?”
“这有什么不可能,他那么胆大,还有什么事情做不来的?”
“我也认为不可能,若真是张良的话,他怎么敢变成儒家的三掌门,招摇过市?”
“说不定,这就是他的计策呢?”
官员们争执不休,谁也无法说服谁。
嬴沐听着大臣们的议论。
其中,大部分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的,是儒家出身的官员,还有扶苏。
他们一直在为张良说话。
不知道是真的相信张良是无辜的。
还是害怕确认张良做过刺杀事情之后,连累自己。
总之,不到最后,他们还是不死心。
嬴沐已经看透了他们的心理,直接开口打断他们的讨论。
“来人,把大铁锤带上来。”
众官员闻言静了下来,心里却是诧异。
殿下要大铁锤做什么,不会是打算现场对张良上刑吧?
章邯示意影密卫按照嬴沐的吩咐去做。
没过一会儿,大铁锤被几个影密卫押上来。
一众官员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大铁锤竟然是一个人。
旋即他们就猜测起来此人和张良的博浪沙刺秦有什么关系了。
而另一边的张良,看到影密卫带上来的人是大铁锤的时候,脸上浮现出一片绝望。
他知道,那个最关键的人,被找到了。
他曾经刺杀赢政的事件,将会马上公布于天下!
事实正如张良所料。
大铁锤早已被嬴沐修改神魂,只要一提问,他就老老实实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当年,是张良找到我和其他刺客,愿意出重金雇我们刺杀赢政,我们就答应下来。”
“在博浪沙那里动了手,其他人掩护,我一手拿大锤砸碎了车盖,打算继续攻击赢政,了结他的性命。”
“可惜,车盖碎了之后,我发现赢政不在那里,计划就此失败,我们就和张良分开逃跑了……”
大铁锤一五一十的讲述这其中所有的事情,没有一点保留的都说了出来。
不管是过程还是细节,都非常清楚,根本容不得人抵赖。
张良见辩无可辩,便低头不语,默认了。
众人看了这一幕,哪里还不知道,嬴沐说的都是真的!
张良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竟然真的参与了博浪沙刺杀事件!
而且还是其中的主谋,罪大恶极!
扶苏听到这里,失魂落魄的看着张良,说不出话来。
他一直向往着儒家,从府上的那些儒生们听过讲过许多儒家的事迹。
儒家张良更是让他非常欣赏。
智谋超群,武艺卓绝,是儒家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没想到,张良的智谋,还有武艺,居然都用在了父皇身上!
刺杀失败之后也没有放弃,居然还与墨家串通一气,企图推翻大秦。
而他,这个帝国长公子,竟然还像个傻子一样!
为对想到这里,扶苏的心中也罕见的升起了怒气。
至于那些儒家出身的官员们,听到事件的真相更是吓得跪倒一片,叩首求饶不已。
嬴沐不理会那些官员,只看着扶苏道:“儒家讲究天地君亲师,君在第三位,亲在第四位,师在第五位。”
“你为了师,枉顾君之安危,是为不忠!”
“枉顾亲之所在,是为不孝!”
“你学了儒家,却只学到了不忠不孝,如今你还有何话可说?”
嬴沐这几句话毫不客气,利箭一般直扎进扶苏的内心。
受到如此指控的扶苏脸色苍白,不由自主倒退几步。
他四肢一软,瘫倒在地,想张口辩白,却发现无话可说。
是他不顾大秦的利益为儒家说话,也是他想帮一个曾经刺杀自己父亲的人。
他的确是不忠不孝之人!
想到这里,扶苏惨笑起来:“我天天学儒,结果确实不忠不孝,我学的哪门子儒?”
“我有罪!我自请降罪,以赎罪过!”
此时扶苏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决然。
看到和刚才不一样的扶苏,嬴沐稍稍和缓了脸色。
“既然你已经知道自己的罪过,那就贬你往北境历练,以正身心,即刻出发。”
扶苏心服口服,再也没有其他的话说,他跪下大拜谢恩。
然后便退下了。
现在,不必其他人说,扶苏已经意识到自己和嬴沐之间的差距有多大了。
不管是眼界见识,还是处事手段,他都与嬴沐相差甚远,可以是云泥之别。
甚至就连他整天学习的儒家思想,也没有对方见解深刻!
原本对于嬴沐的嫉妒之心,已经彻底消解变为了全身心的敬服。
扶苏走后,此时那些儒家出身的官员们,腿哆嗦的已经站不稳了。
扶苏身为长公子都被降罪了,那他们这些小虾米岂不是更倒霉?
殿下会把他们发配到哪。
是发配边疆充军,还是去做徭役,亦或者直接和这群儒家人一起陪葬!
光是想想自己的下场,这些官员们腿一弯,就直接跪了下来。
与其一会儿被点出来,还是他们现在主动一点请罪,说不定还能争取一个宽大处理。\"
“殿下,臣有罪,还请殿下饶恕啊!”
“臣等有罪,殿下饶命啊!”
一声接一声的哭嚎之声在大殿之中响起。
这些儒家出身的官员们,都是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求嬴沐宽恕他们。
嬴沐不为所动,反而淡淡问道:“尔等何罪之有?”
诶?
被嬴沐这么一问,哭声登时戛然而止。
众官员一下子愣住。
是啊,既然他们认罪了,那他们的罪过是什么呢?
他们开始绞尽脑汁,想自己的罪责。
若说是张良博浪沙刺杀始皇,那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若说是儒家参与墨家反秦的事件,那他们更是一无所知,根本没有参与其中。
所以,他们到底有什么罪呢?
思来想去,最后只能归结为出身儒家这一件事了。
于是官员们咬牙开口道: “我等出身儒家,当受连带口之责,还请殿下恕罪。”
然而,嘴上这样说,实际上他们心中暗暗祈祷,俗语打一棒子给个枣,就是这个道理。
希望殿下能因为他们是连带的,处罚能稍微轻一点。
今天用儒家已经充分立下了自己的威严,如果真的因为这件事情连带着处罚官员,则是手段太过,会让官员们对自己产生畏惧。
嬴沐自然明白驭人之术需要刚柔并济,恩威并施。
不如采用怀柔政策,这样才能让他们死心塌地的为他卖命干活。
于是,见一众儒家官员已经自我批判得差不多了。
嬴沐开口道,“我大秦以军功立国,有功必赏,有过必罚。”
“尔等虽出身儒家,却不曾与儒家合谋,何罪之有?”
官员们听出嬴沐的言下之意,竟是不打算处罚他们了!
想象中自己不是战死就是做徭役做到死,没想到绝处逢生,居然什么惩罚都没有!
一时间,众官员激动的热泪盈眶,纷纷跪下谢恩。
这一次,比他们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真心。
因为他们心里清楚,如果此刻坐在这里的不是嬴沐,而是陛下,他们一定逃不过死的命运!
众官员对嬴沐那是感激涕零。
看完全程的李斯不由得为嬴沐的手段叫好。
这一番,嬴沐殿下没有花费一金一银,只是通过短短的几句话,就给予了这些官员一个天大的恩情。
让他们比得了任何赏赐还要高兴。
如此手段,实在是惊人。
自此以后,何愁这些人不死心塌地为大秦办事?
他们将彻底抛去儒家的身份,变成忠心耿耿的嬴沐党。
嬴沐起身,扫视众官员道:“更何况,儒家小圣贤庄已经不存在了,儒家的作乱之人也已经俯首,尔等无须在意自己的出身。”
官员们听到这个消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
“儒家小圣贤庄不存在了?”
“那荀子呢,伏念和颜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