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完石壁内最后一张图画的内容,齐缘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不光因为这石壁上的内容,将庖刀鬼三个字的历史向前延伸了一千多年。还因为这上边儿又出现了那个让他感觉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小白。
正因为那个名字,齐缘即使看完了内容,眼睛却依旧一动不动的盯着壁画。并试图将古文中提及的第一位庖刀鬼小白与大爷爷相册以及自己见过的那个女人想联系起来。
古文里,小白和将军的故事被分化在八幅壁画上,并都配有大段的文字与解说。但不管图像的内容怎么变,其中总有一个姣影高挑、挥袖如仙的女人立在中间位置。
显然,那女人正就是通篇故事的主角,那位最先喊出庖刀之鬼的人。只是古人的壁画太过写意。那图画中的小白寥寥数笔,只有一股神韵跃然其上,并不能让齐缘看出与那个活着的小白有半分相似的地方。
况且小白这个称呼实在有些大众,仅为巧合的可能性也很大。至少齐缘就记得春秋时有个人物也是叫小白的。不过除了小白这名字,在这篇深埋地下的故事里,还有另外一个惊人的巧合,让齐缘为之侧目,那便是庖刀鬼。小白最后被辽人割掉了脑袋,而那城里人小白的脖颈处,又恰好有一条一线红的刀伤。
“这小白也够狠的,先是美人计,又下馋虫毒。误打误撞,竟冲进了庖刀鬼的祖庙。这也太巧合了吧。”
“怕不是巧合。你知道我太爷爷齐振良吧?”
“知道就他把你们这支人迁到狗王店来的嘛。”
“齐振良六十大寿那日见了一个瞎子,随后便舍弃北平的所有产业,举家搬迁到了狗王店。真的理由从没人知道。现在看来,他搬迁的理由和这四口洞里的遗迹恐有大关系。我猜想他或许和你一样,从那瞎子处得到了什么消息才来到这里。在寻找咱们庖刀鬼祖宗留下的某种遗产类的东西。譬如你找千味集。”
齐缘的猜测,其实只说了一半儿。另外一半儿更加阴暗的他不敢说。因为他感觉四口洞里那些长了人头菌的死人,或许是自己的太爷爷齐振良为了封锁消息而灭的口。甚至炸洞的事情他也参与了。毕竟那些死者的刀伤太像是齐家人七星杀的手笔了。毕竟狗王店在旧社会时似乎也只有齐家有这种遮天的势力和能力,因为那些乱糟糟的离奇想法。齐缘忍不住借着手电的光亮,顺着完结的壁画儿望了望四口洞更深处那无尽的黑暗。
“这洞里有大文章,表面上看似平静,可实际上许多年来不断有故事发生,甚至在近几年还有人来过。”
“近几年?你怎么知道?”
“这不明摆着吗?为什么你手上的手电会有光亮。”
“电池还有电呗。”
“你说话能不能过脑子?再好的手电过个两三年还能亮也都不可得。所以光凭这手电就能看出,近几年有人进过四口洞。还有,咱们掉进来的那个小洞,明显是四口洞被炸塌后重新挖出,又把洞口给虚掩的,所以结构不稳定,咱们俩一撞就下陷。”
“哦,原来这样。咱这祖奶奶也是啊,没事儿干,干嘛跟这儿整一地宫吓唬人呢。把自己的经历都写画下来,却没头没尾,甚至那个什么将军的名字也不提。”
“古人写东西很有讲究,不提姓名,要么是必尊者讳,要么是必死者讳,总之有不得已之苦衷。况且这四口洞有四个口,咱们所见的还只是其中一口洞的内容而已。”说完这些,齐缘抬起头,忍不住又望了洞穴的更深处一眼。
“你不会是想进去探险吧?哎,兄弟,千万不能去这里死过那么多人,想是有妖魔鬼怪或者机关陷阱作祟,你去了恐怕就再也回不来了。”
“别说的好像多关心我,你不就是担心我进去了,没人陪你吗?”
齐缘点破了贯昶的想法,同时又感觉贯昶说话的声音高亮了不少,身体应有了持续的好转。
“人头菇起作用了。大难不死,回头你等着享福吧。”
“哎,享什么福啊!我现在最想的就是吃一碗我妈做的热气腾腾的刀鱼手擀面,她老人家可是会牵扯不断和玉婵衣的制面手艺。面条儿揉的能跳舞,而且她弄的汤头也好啊。汤里的刀鱼从来都是富春江的,猪骨鸡肉拿快鸡山的老酒和葱花腌透。最绝的是汤里的火腿。”
因一碗幻想中的手擀面贯昶花式报起了菜名儿。
这种思苦忆甜的效果很有杀伤力,没多久竟然让齐缘也起了极端饥饿的感觉。而伴随着饥饿的产生,齐缘盯着贯昶一直在爆菜的嘴,却又起了另外的一串奇特的发现和联想。通过这一趟四口洞的大险,奇缘意识到白玉驹便是馋虫,被馋虫所撕咬过的人会得饥饿难耐的怪症。
从一千年前的耶律德光到现今的贯昶,是从没人能逃脱这种毒咒。不过在细想之后,奇缘却恍然发现自己似乎是一个例外。刚才在解救贯昶的时候,齐缘也被那白色的公虫咬伤过一回。随后因为事情起的太急,他没顾上处理自己的伤口,后来与贯昶一阵瞎打死磕,更是彻底忽略了这个细节。
直到眼下形势逐渐平静,齐缘才又顺着饿感想起了这匪夷所思的矛盾之处。望着自己身上的馋虫咬伤,齐缘感觉这绝不是偶然和侥幸,也感觉到他前一阵在老家被蝮蛇咬伤却没有发毒的事情。恐亦不是偶然和侥幸。
一而再的被毒虫咬伤却始终没有中毒的事实,让齐缘感觉到似乎它体质有些特殊,天然对于生物毒素拥有某种程度的免疫能力。只是这能力到底是如何获得,又有多大作用,他不清楚。
不过隐隐间,齐缘感觉如果他真的存在这种能力的话,或许与山鬼及其他喝过酒的那只血盏有关系。因为在齐缘的记忆中,那山鬼的肉毒是齐缘能记忆起来的最大,也是最后一次中毒。
在齐缘诧异于自己反常的身体时,他头顶那处两人跌落进来的狭窄隧洞,突然有一阵大量的红光闪进,也伴随着那阵红光。齐缘听见姜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你们在里面吗?”姜兔的呼唤就是救命的甘泉。听着那似天籁的声音,贯昶当时就哭了,随后更是嚎啕哽咽着附和。“叫来人了吗?我动不了了,快救我。”
“齐缘呢。他受伤了吗?”
“我好的很,放心。”
“嗯,我们马上下去,你们小心落石。”姜兔应答后,那洞里立刻传来了攀爬和石头下坠的碰撞声音。
在那堪称感动的声音里,奇缘急忙将半残废的贯昶移动向远处。而后两个人全身着长脖,静盼着救兵的到来。
救援的人下的很快,几分钟不到,齐缘便在稀稀拉拉的碎石坠落声中听见了一串人的脚步落地在之后,一束手电的强光迅速照耀进洞里,一个高大的身影又随着这束光亮跃入齐缘的视线。
“啊,是你!”齐缘望着跳进隧洞里的人很有些意外。齐缘本以为来救他们的人应该是保德宫的本家,可不曾想却是狗王店卫生队的那位王大夫。不过在最初的惊愕后,他又感觉王大夫来此也不算很意外,毕竟他是极受姜兔信赖尊重的,而且他懂医,更能解决贯昶的身体问题。
望着及时雨般的王大夫,齐缘急忙将灌场遇馋虫以及自己的处理措施向他进行了汇报。王大夫在了解了这里的基本情况后,先沉着的处理了表皮的外伤,又看了贯昶的胳膊,随后告诉大家,他只是胳膊脱臼了,其余没大事儿。
安抚完贯昶,王大夫打开了一个随身带来的医疗箱,从中拿出了一支注射器和两支玻璃药物,随后缓缓以砂轮敲击。
“你干嘛?”
“青霉素和破伤风。先正骨,然后做皮试。”
“正骨?听说特疼,能不能轻点儿?”
“没问题。别动,你背后有个馋虫。”
“哪!”贯昶惶恐中猛然回头,然也就在这个时候,王大夫以极快的速度放下了药剂,抓着贯昶内脱臼的胳膊便狠一发力。咔嚓。随着王大夫的动作,贯昶的骨骼缝隙间发出了一阵清脆的锐响。
“好了。”手段很准的王大夫平静的告诉贯昶,而后又拿起注射器,在这小子的皮下打出了两个小小的鼓包。王大夫说,药物的皮试需要等待15分钟。
在这期间,贯昶继续抱着自己刚刚正好的胳膊哼哼唧唧。王大夫则与齐缘一样,凝望着四口洞里的那些壁画,做了些好奇的讨论。
“千年壁画,很神奇的东西。我以为四口洞里只出白玉驹,没想到还有古人的遗迹。”
“你早知道白玉驹是这里出的。”
“嗯。白玉驹就是虫把式口里的馋虫。我做过专业解剖,发现这种洞穴中室有种毒腺,而且有社会行为。”
“那先前我问你的时候为什么不早说?”
“我当然可以告诉你,但之后你会怎么做。让更多的人知道这里,有种值钱但致命的虫,让更多的人得那种不能治疗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