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如的表现出乎文竹的预料。
“猜到了。”她说得很平静,“其实我一开始就觉得你们不合适。”
文竹勾着唇笑了笑,没答话。
“你别说我马后炮啊。”叶如忙道,“我一开始就不赞成,但本着尊重理解支持的原则,所以我也就接受了。”
“那你这不厚道啊。”文竹说,“你不是应该一开始就给我分析利弊,然后据理力争,让我别跟他在一起吗?”
“没用的。”叶如说,“你之前每次提到赵曜眼睛里都在发光,我才不去讨那个没趣呢。”
“这么明显?”文竹摸了摸自己的眼皮,“那现在呢?”
“现在……”叶如端详着文竹的脸,“现在你在假装。假装无所谓。”
话音落地,两人之间鸦雀无声。
文竹微微低着头,片刻之后,几滴眼泪滴在她面前的白瓷碟里。
叶如从纸巾盒里拽了两张纸递过去,一句话都没有说。
半晌后,文竹重新拾起筷子,“继续吃吧,你今晚是不是还有晚自习?”
“昂~”叶如哀怨地叹了一口气,“好惨!你要不等等我,我就第一节去一下,后面是数学老师盯。你今天睡我家?”
“不了。”文竹说,“我跟你吃完饭就回去,明天还有事,等你闲下来再好好聚一聚。”
随后,两人换了个话题,直到晚饭结束,都没再提过任何关于赵曜的事情。
文竹照例送叶如到学校门口。
“再见。”
“拜拜。”
两人道过别,文竹一个人在校门外站了一会儿,不时有晚到的学生匆匆忙忙往校内跑,却没有一张熟悉的脸。
那一瞬间,文竹发现自己其实是有一些期待的。
但期待什么呢?
又有什么可期待的?
有些人已经在罗马,与这陈旧的小城无半分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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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向来信奉“今日事今日毕”的文竹并没有导出照片,完成修图工作。
照片躺在储存卡里,相机放在书桌上,她倒在床上,任由自己被孤独感吞噬。
文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时觉得有些口渴,她起身去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
手机显示的时间是凌晨四点,她握着手机没了睡意。
说来也巧,刚点开社交账号,一条即时私信弹了出来。
“我是因为Aron杨的推荐才知道你的,你有一些照片确实拍得很好,关注半年来,你发的都是千篇一律的糖水片,毫无新意可言。说实话,有些审美疲劳了。我不是黑子,只是想真诚地建议你好好规划一下自己的摄影道路,拍一些真正能让人记得住的照片。”
文竹没有回复这条消息。她若无其事地收了手机,却再也睡不着了。
在床上辗转反侧到5点半,文竹简单洗漱了一番,出门跑了步。
以前大学时,她一直有夜跑的习惯。但这次却是她回到安城这半年多来,第一次夜跑。
体力明显有些跟不上,跑完2公里后,她走走停停,好不容易完成5公里后,太阳已经渐渐升高。
在小镇街头,任何一个人一旦开始跑动,都会让人觉得这人家里出了急事。而当一个身着运动服,长相姣好的美女沿着街道缓慢跑动,大家只会一路目送美女,像发现了什么大稀罕事。
当第四次注意到乡亲们注视的目光,文竹突然明白,缓慢跑动的她在小镇街头多少有点格格不入。
于是,她在乡亲们异样的目光中停了下来。
这一停,正好停在了何慧店前面。
“哎,竹子,从哪里来啊?怎么大清早一身汗?”何慧注意到文竹,热情地打了个招呼。
文竹讪笑一声,“我跑步呢。”
“跑步?”何慧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文竹,“你这身材很好了,不用减肥。”
文竹没解释,只是笑着说来一碗面。
“好嘞!一碗面。”
面吃到一半,店里刚好不怎么忙,何慧坐过来搭话。
虽然同为女性,且年龄相差不太大,但个人经历的差异让两人之间的话题少之又少。
偏偏何慧又喜欢和文竹搭话,于是话题只能从两人都熟悉的人——何杰——着手。
提起何杰,何慧总是一肚子牢骚。
“这都过了年多久了,就是不肯去上班。哪里的班都不肯上,天天在家看电脑,拿着个手机到处拍,非说自己也要像你一样当个摄影师。我说你那是读了大学,专业学的,他非跟我抬杠,说你也是后来学的,还说是你跟他说多拍多看就能当摄影师。”
听完何慧的控诉,文竹突然想到自己过年时好像确实提过几句。她当时只是随口搭几话,没想到还真被何杰听进去了。
她诧异道,“他真这么喜欢拍照?”
“现在是喜欢得不行,可是谁又能保证不是三分钟热度呢?天天吵着要买个专业相机,我一看,最便宜的也要五六千。五六千块钱确实不算多,但你说五六千买个玩具,我哪能同意?”
文竹默了默,“那慧姐你希望我怎么做?”
见文竹敞开天窗说亮话,何慧索性也不拐弯抹角了,“你帮我劝劝他吧,他也老大不小了。我们镇上像他这么大,下学又早的年轻人早就成家立业了,就他还定不下来。你帮我劝他好好找个班上上,稳定下来了我也有脸面帮他介绍女孩子,不然现在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哪个姑娘肯跟他一起过。”
文竹觉得这事哪里是她一个外人该插手的事,但何慧似乎洞察了她的心思,这边还没开口拒绝,那边就抢着说:“你说话管用的!他小时候就爱跟在你后面玩,你的话他还是肯听一点的。”
文竹没应声。
恰逢店里来了一波客人,何慧忙着去招呼,只能匆忙起身,还不忘交代一句:“竹子你帮我上点儿心,麻烦你了。”
回去的路上,文竹反复回想何慧的话,她不觉得自己真能对一个人产生那么大的影响,但念及过往情分,她决定下次遇到何杰会顺嘴提一句,但专程为这事去找何杰一趟,她做不到。
想到这儿,她的步伐轻快了不少。
一路走回家,文竹远远见到她家门前站了几个人。
走近些,文竹见到了一个熟人——莫天宇。
“文竹!”莫天宇主动迎上来,并且道明来意。
“先进来坐吧。”文竹打开大门,将一行人请进了家里。
还是公益拍照那件事。
文竹给几人倒了点水,听莫天宇将之前电话里的话再讲了一遍,顺便介绍了两位社区工作人员。
“我们先从镇上的几个社区开始。我们负责组织人员,选一个集中的地点,统一时间进行拍摄,你负责坐镇拍照就好了。”
也许带着马甲出门,莫天宇今天说话的语气格外正式。
文竹静静听完他的话,并未像之前那样一口回绝。
“你们算过成本吗?”文竹说,“在镇上洗一张8寸照片是10块钱,你刚刚说5个社区至少200个需要拍照老人。更不要提还有下面的村子,远一点的过去一趟都不方便,车费油费都有支出。”
“这个你不用担心,”一个中年女人开口道,“上面会有一定的经费,现在就是需要专人来做这件事,树一个好的典型。”
听到“典型”二字,文竹突然想到了何杰。年前何杰见义勇为的那个采访,文竹还有印象。
结合何慧的委托,她有了主意。
“我答应了。”她一口答应。
莫天宇明显震惊,不明白文竹为何突然改口。
“那个,文竹,和之前电话里说的一样,我们会有少量补贴给你,但金额不会大。”他说,“这个要跟你提前说好。”
文竹说我知道,“免费按几百次快门,只要我有空,没问题,都可以。但这种拍摄是流水线作业,讲究效率。我一个人也不行,需要有专人帮忙布景打光调动老人们的情绪。”
“不用担心,”刚刚说话的中年女人继续说,“社区工作人员会跟着你的。”
文竹摇摇头,“阿姨,你们帮忙组织人员,做一些基础工作可以,但涉及到拍照的部分,还是得专门的人来做。”
“那你的意思是?”莫天宇问。
“我这边有个人。”文竹一脸坚定,“只有他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