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阳筝追着高阳称讨要着新得的玉珠,两人奔跑于宫殿之间,细密的汗珠在额上亮闪闪,哥哥从小只会拿她的东西,直到将她逗哭才作罢,母亲总不会管他们的胡闹,可这次倒是例外,母亲身着华贵的衣衫,那上面的羽毛叫她睁不开,她认得这是大祭司的官服,母亲狠狠斥责了哥哥,还送给她好些礼物,她欢欣的如同鸟雀,“筝儿如今也不小了,该到嫁人的年纪了”,母亲眼神中带着少有的温情。
有邰青将蓝色宝石花冠戴在高阳筝头上,“可姐姐们都还没有出嫁,筝儿就要嫁人么?”她不解的问道,她今年刚来葵水时,宫中的婆婆说过,等大王姬他们成婚后,九王姬也要成婚的。
“你与她们不同,你是嫁到东夷做王后的,她们只能嫁给普通的氏族”,母亲的眼神幽远,好似透过她的躯体看到其他什么东西。
“可筝儿不想离开穷桑”,她难过的低下头,她听说东夷好远,那里的人整日只食鱼虾,连空气都是腥臭的味道,母亲站起身来冰冷的说着,“我这是为你好,你父王已经下旨,这几日好生跟着姑姑学习”,她离去的背影高大又决绝。
睡梦中的高阳筝恍然睁开双目,里面仍带着些许悲哀,她坐在桌前阳光洒落在她脚边,面前是已经看过的奏章,她只消查看便已力不从心,真不知那人是如何将这些事务处理妥帖的,她低垂的睫毛如同蝶翼在脸上映下阴影,这里并非蛮夷之地,相反很是富饶,她回想起方才的梦。
“太妃可是在思念我?”男子的声音带着打趣地爱意。
高阳筝骤然回神,目光闪烁,不敢与他对视,“摄政王前来做什么?这可是后妃的宫殿,你如此做不怕人说闲话吗?”
“我倒是求之不得,毕竟我垂涎太妃很久了”,他走到她身边,好似都能嗅到她身上温暖的气息。
高阳筝脸色涨红,狠狠瞪着凌夜,“依摄政王现在的地位想要什么女人没有,为何为难我这丧夫之人”。
凌夜将她圈禁在座椅中,弯腰凑近她的耳朵,言语暧昧道,“他们可不是你的夫君,你从未爱过他们不是吗?”温热的气息让她忍不住瑟缩,高阳筝转头,唇间扯出笑意,“依摄政王的意思,那我兴许要孤独一生了”,凌夜盯着面前的如同蜜桃的唇,火焰于体内翻涌。
可他忽然离开她,踱步走到桌边,就着高阳筝的茶杯将里面的茶饮尽,高阳筝愤怒的看向他,只见他将自己塞进面前的椅子中,眉宇间尽是无趣,“年少时我只想站在父王身边,父王死后我便想报仇,如今仇也报了,我倒觉得陷入无尽的虚无中”,他幽幽叹着气,“也只有在你身边方才觉得我是活着的”。
“摄政王的意思的是假若有天得到我之后又会失去意义”,高阳筝冷笑着站起身,云锦长裙的裙摆如波浪般铺开,簪头上的双蝶栩栩如生的晃动着,她也不知哪里莫名来的怒火,侍奉过两任东夷王的她不敢再轻信任何人。
凌夜面上有疲乏之色,他身体向后靠着椅背,从怀中掏出信件,“这是你母亲送到边城护卫手中的信,高阳与东夷的关系或许你要做个选择”,他将信夹在两指间,看着站着的高阳筝,她的目光落在满是褶皱的信件上,如今的局势连送封信都这般艰难么?她走近他,直到能触到信,凌夜猛然扯着她的手腕将她拉入怀中,禁锢着深深而狂热的吻上那垂涎已久的唇,带着侵略与怒火,窒息让高阳筝无法呼吸,这是她从未体验过的滋味。
察觉到高阳筝逐渐放松,凌夜心中的怒火瞬间被抚平,大手在她身上游走,忽然孩子的哭泣声在大殿响起,高阳筝猛然回神,推开已探入她小衣的手,忘情的人就这么被她推开,她慌张的直奔软榻,这时听到声音的侍女也陆续进来,她们瞧见衣衫凌乱的太妃,以及正在用指尖拭着唇上血迹的摄政王,震惊又恐惧的低下头,年幼新王的哭闹声让她们的心也跟着紧张起来,看见不该看的,摄政王会杀死她们的。
可料想中的审判没有到来,凌夜将他们悉数赶了出去,他缓步来到高阳筝身边,伸出手抚摸着陶唐兰罂滑嫩的小脸,高阳筝警惕的躲开,眼神好似受惊的小鹿,“你想做什么?”
“他可真幸运,生下来就能姓陶唐,还有个好母亲”,他神色凉凉带着笑意看向高阳筝。
兰罂在她怀中又睡得安稳,“你答应过我,会护佑我们周全”,高阳筝忽然察觉自己好像并无任何依仗,哪怕他想食言,她亦无任何办法,她后退半步,凌夜眸色黑沉沉的逼近她,“要怎样你才肯放过我,东夷王的位置我本就不想要”,高阳筝眼中带着哀求。
凌夜停下脚步,“我会保护你们的,你知道我想要什么”,他温柔的看着她,高阳筝忽然就想到方才的吻,她垂首看向孩子的脸,咬咬牙轻声说道,“好,我会给你想要的”。
凌夜眼睛中带着笑意,“我想要什么?”高阳筝脸颊泛红,声音小如蚊虫,“我会侍奉你”,凌夜抚摸上她的发,轻轻落下一吻,“我想要的是你爱我,不仅仅是你的身体”。
高阳筝慌张的躲开,将孩子放置于软榻,红着脸来到桌前,爱这个东西她从来不敢想,“还是先看看母亲说了什么”,她捡起地上的信,凌夜宠溺的笑着看她。
“筝儿,邹屠清珩已死,听闻青华上神联合了北阴天君,高阳与东夷不免有战争,有邰氏定然也要上战场,你现在既能在东夷掌权,若真到那时候定然要护佑有邰氏周全,不论高阳胜亦或东夷胜,我们适时站在胜利的那方”,高阳筝捏着信件的手缓缓松开,眼神空洞的惨笑着,“母亲,还真是一如既往只为有邰氏考量”,她忽然很无力,她想要的平静生活就那么难。
凌夜捡起掉落的信件,粗略扫过后用火灵将其烧为灰烬,“你怎么想?胜败谁也说不好,东夷亦可能败,到那时死的或许是我们”,他用帕子擦着手神色却平淡如常。
“战争真不可避免吗?”她抬起头看向凌夜,后者耸耸肩,“你别忘了青华上神也姓陶唐,我们不过是权力的使用者,他才是权力的供给者,若非他或许东夷早就不复存在”,这场战争他们没有任何话语权。
“我会写信给母亲让她也同样保我们一命”,高阳筝的眼瞳中映着他的身影,“你想不想见她一面?”凌夜忽然问道。
高阳筝错愕的看向他,自从嫁入东夷她就没想过再与母亲见面,怨恨与思念如同两股相悖的力量拉扯着她,“让我想想”,她垂下头闷闷说道。
凌夜有些心疼,他坐在她对面,“我只是不想让你有遗憾,我的母亲为了荣华富贵竟不惜杀了我,但我不恨她”,高阳筝只知他生母身份低微,却不知还有此等缘由,怯怯的覆上他的手,凌夜笑着反手握住她,“倒叫你来担心我了,他们杀了母亲却保下了我,我想母亲是爱我的,不然可能我出生时便死掉了,又怎能活着认识你”,他眼眸中的浓情将高阳筝淹没,她心中的理智绷断,忽然有种就算前方是火海她也想沉沦的冲动,她是渴望爱的。
高阳筝起身将他拥入怀中,凌夜回身环住她的腰,“那便与母亲见一面”,她轻声说着,感情一旦开闸便如洪水奔涌入干涸的心。
“今夜我带你去东曦城,有邰王妃在那里候着我们”,凌夜靠在她胸前,高阳筝有些敏感的僵直了身体,凌夜拍了拍她的后背,“信我没有提前看,只是猜到了,提前便让暗卫送了消息”,他从小长在女人堆中,对她敏感的心思怎能不知,高阳筝这才如被抚平毛发的小猫安静下来。
天边的橘黄给白色的城邦也镀上光芒,苍劲的松柏静默伫立,叶片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池塘中不时泛起涟漪,兰庭正将瓶中的生灵浇灌在芒蕊身上,虽然她的枝叶已恢复原貌,却久久无法醒来,原本是韶雪将她带在身边日日照料,罗酆山那地方总是不适合植物生长的,因此便托付给了兰庭。
她将整瓶生灵都浇在她身上,花盆中的须须还是无力的耷拉着,“你可要赶快醒来,阿雪身边需要你的帮助”,她小心触摸着芒蕊的枝叶,忽然有人打破了宁静,临牧快步而来,“你竟还有空在这里养花,你知道外面怎么说你吗?”他怒气冲冲的握紧双拳,好似世人说的是他。
兰庭偏头好奇的瞧着他,“你来东曦城做什么?”临牧突然涨红了脸,慌忙走到亭中给自己倒茶,“我来这里自然是…有公务要办”,兰庭收回目光浅笑着,摆明一副我不相信的样子,这女人真是不解风情,他大老远来看她,竟明知故问打趣他,“王上提倡我们氏族间要好生相处,我来东曦城逛逛不行吗?”他斜睨着兰庭,一副不高兴的模样。
“自然行的,快打仗了,临将军好好放松,需要我遣人作陪吗?”兰庭收回目光替庭院中的花草浇水。
临牧气的涨红了脸,重重将茶杯放下,“哼,亏得我听到你的流言还为你打抱不平,还被那些人划破了袍子”,兰庭这才瞧见他破损的衣摆,“哦?那多谢临将军了,你这袍子多少钱我赔给你”,她依旧不紧不慢的说着。
“你真不介意自己的名声吗?”临牧抓住她手中的水壶,兰庭立即松了手,直起身子,“若流言为虚,知道我的人根本不用解释,若为实我掩盖也没什么用,不是吗?”她眼眸平静淡然,临牧忽觉一拳打在棉花上,将水壶放在一旁,“那样的事情怎么可能是真的,他们说你未婚先孕,小产后被司家赶了出来”。
兰庭露出思索的神色,临牧倒是比她还紧张,“对也不对,我确实未婚先孕,但却是我自己离开的司家,现在来看我的选择是对的”,她脸上没有半分自卑之色。
临牧忽然神色黯然,他好不容易有喜欢的女子,却有这样的过去,父亲定然不会同意的,他火冒三丈,“就算这样,也不能让流言蔓延,就算你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也要替王姬考虑,替邹屠氏考虑”,他握着拳身体倾向兰庭,后者眉头轻皱,“这是什么过错吗?只能算我识人不清,心意错付,为何会牵连王姬与邹屠氏?”
“女子失贞是家族的耻辱,更是对未来夫君的不忠,也是对你自己的不忠”,临牧气急败坏的说着,兰庭眼神散漫的挑挑眉,“有这么严重吗?我的家族管不到我所以他们的想法不重要,而我也不会活在过去已发生的事情里,至于我未来的夫君有与没有都无所谓”。
“你真是不可理喻”,临牧气冲冲的转身离去,兰庭盯着他的背影露出无奈的笑,她自然看得出临牧对她的示好,两人本就不合适,不光是比自己年龄小,还有想法上的不同,这才是难以改变的问题,“贞洁当真那么重要吗?”她用手指摩挲着衣摆,当然是后悔过的,可过去的事已成事实,她不会允许自己停留在悔恨中,她笑着摇摇头,倘若世人皆以此为评判标准,那孤独终老不乏是件好事。
兰亭不知道的是,临牧买通各大酒肆茶坊的老板,但凡讨论此事之人皆会消失几日,回来后各个沉默寡言,无论旁人怎么打听,都闭口不言,久而久之也便无人敢说及此事,流言莫名消失的时候,兰庭还觉得奇怪,只是临牧再未出现,她也不曾想到他身上,世事总在微小之处萌芽,又在遥远的未来显现,但却再也无法回头重新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