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来了。
又是前世对于谢大人的恐惧……
明明过去了很久,那样胆寒发竖的威严还是铺天盖地地席卷过来,阮凝玉只要一眨眼,都是前世他将她置于死地的画面。
而谢凌,现在又在看她做什么?!
见大公子过来落座了,一旁的婢女很快屏气宁神地过来,给他端上了茶。
只见谢凌坐在那,手里捧着茶盏,也不着急喝,而是单手用茶盖轻轻拂去表面的茶沫,一边望着她。
阮凝玉睫毛颤了颤。
如果是前世,她当了皇后,她在朝中结党营私,他像这样子无时无刻地观察着她,那样还好理解,毕竟他恨不得将她除之而后快……
可眼下呢?她如今不过是个府里犯了错手无寸刃的表小姐,她还没有利用权谋树立党羽,还没有真正地威胁到他。
按照前世的发展轨迹,在他心目中,她应该是个草包表妹才对。
又怎会像现在用这样带着漫不经心的审度目光望着她?
她跪在地上,谢凌的目光始终没有移开过,她很快额泌出了汗,身体也发软。
她最痛恨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
谢易墨已经慌得有些六神无主了。
虽说她爱慕李公子,可她要是与李公子私自会面被府中发现又是另一回事……
她自诩比阮凝玉高贵,她还是谢家嫡女,平时不知道多风光,在一群弟妹前也有尊贵嫡姐的架子。
光是想到要是被发现高贵之身的她德行有失,竟不要女人颜面地跟李公子“私相授受”,谢易墨就差点晕过去!
她一时红了眼,“阮凝玉!你血口喷人,信不信我打烂你的嘴!”
又是阮凝玉,又是阮凝玉!
李哥哥对她青眼有加,她似乎还知道了她最害怕被别人知晓的秘事……
而现在,她还想让她在谢家抬不起头!
又是她!
她怎么不去死!
谢易墨现在恨不得扑过去生吞了她。
眼见谢易墨没了半点大家闺秀的冷静端庄,何洛梅皱眉,提醒了一下:“墨儿!”
谢易墨这才觉得刚才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竟失仪了,她暗恼,收敛了下去。
文菁菁望着这样的谢易墨,还有跪在地上告发谢易墨的阮凝玉,眸光微闪。
菱香怨恨地看了旁边的阮凝玉一眼。
“二老爷,三老爷,大公子!你们别听表姑娘妖言惑众!”
“小姐从来没有跟李公子私自会面过!分明是表姑娘自己惹下大祸心里怨恨,想要拉我们家小姐下水!”
谢易墨这时也走到中央,跪了下去。
“求父亲,二叔和长兄,为墨儿主持公道,不能平白无故地就叫表妹玷污了墨儿的清白!”
谢诚宁此时阴毒地看了眼阮凝玉,便转头看向谢诚安:“二哥!”
“此女与人私通,今日被抓回府还不知悔改,妄图陷害墨儿,我看,杖责一百才能饶过她。”
春绿听完,震惊地抬起头。
寻常一个男子杖责几十,便足以能要了半条命!
三爷居然下手如此无情歹毒!
对于谢诚宁的请求,谢诚安先是沉默了半晌。
谢诚宁有些急切,“二哥!”
墨儿可是你亲侄女啊!
他咬牙。
就在他刚想张口说话时,谢诚安放下了茶盏,“我乏了。”
说完起身,看向了坐在一旁的侄子谢凌。
“今日之事,就交由你同其他族老处置吧。”
“二哥!”
谢诚宁一脸不敢置信。
就算谢诚安疲惫了,不想管这件事,按辈分按资历,也应该轮到他这个三爷来管才对!怎么能越过他,把主事之权交给谢凌这个小辈?!
谢凌面色如常,谦顺地点头说是。
谢诚安不管其他人的脸色,径直离开,待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耳根子也清静了。
见自己的亲二哥竟如此对待自己,谢诚安愤怒以外,更是觉得拉不下脸。
心里对大房跟二房的怨恨,也更深了。
“三爷!”
于是也不管身后何洛梅焦急的呼唤,竟然一怒之下拂袖离去了。
眼见自己都追到了门口,谢诚安还是就这么走了,何洛梅气得想跺脚。
回头一看,便见除了一地跪在地上的女眷,而那个霁月光风的嫡长孙正坐在主位上,正在端着茶盏,品尝着寿州黄芽。
何洛梅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纵使她八面玲珑,在谢家如何混得风生水起,可她在府里最害怕的……竟然是长孙谢凌这个晚辈!
谢凌丝毫不顾忌,抿了口茶便开始秉公办事。
他吩咐身后的苍山负雪两人。
“去查明,二姑娘是不是时常同李家公子赴约。”
听到男人的话,谢易墨差点瘫软了过去,幸好是菱香将她给扶住了。
谢易墨想,完了完了……
父亲跟二叔都走了,娘亲现在在这里又有何用?!
她这个长兄执法如山,刚直不阿,怎会因为她是他的亲堂妹就对她徇私情?!
眼见负雪苍山真的要去调查,何洛梅赶紧拦住了他们两个。
何洛梅笑道:“凌儿,这其中说不定有什么误会……”
见她要示意婆子托住他的人。
谢凌抬起眼。
声音没有任何笑意。
“婶婶是要阻拦我按规矩办事么。”
何洛梅瞬间噎住了。
心里再恨,只能眼睁睁地望着那苍山负雪离开祠堂。
见跟前世一模一样,还是谢凌在主事,阮凝玉就放心了。
何洛梅白了脸,在苏嬷嬷的搀扶下坐了下去。
对方是大公子的人手,府里奴仆哪一个敢隐瞒的?
很快,苍山负雪领命回来了。
苍山对着谢凌低下头,“公子,查明了。”
“表姑娘所言,确有其事。”
这下,谢易墨真的瘫软在了地上。
她咬牙,还想垂死挣扎,“长兄,不是这样的……”
谢凌又问,“那是怎样?”
面对着长兄那双清凌凌的一双眼。
谢易墨所有的狡辩都卡在了喉咙里。
她……不敢在这个男人面前撒任何的谎……
何洛梅这时沉着脸站了起来,她抿唇,“凌儿。”
“墨儿是你亲堂妹,就算做错了事……”
谢凌置若罔闻,声音没有一丝温度:“谢氏族规,只要是犯了忌讳,人人当罚,就算是当今的一家之长,也要交由族老们处置,家不正,则政难理。”
说完,他冷淡的眸子又看了过来。
“婶婶还要为二妹求情么?”
何洛梅一肚子的话,就这么无处可发。
她要是执意要偏护墨儿的话,那么她身为谢氏儿媳也同样犯了家规。
于是只好强颜欢笑,坐回了位置。
“表哥。”文菁菁望着这一幕,突然也上前朝着男人跪了下去。
“姐姐妹妹虽然都犯了错,但请表哥念在她们是初犯的份上,求表哥轻罚二表姐同阮表妹……”
阮凝玉听到她这么茶茶的言语,眼睛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文菁菁身姿绰约地跪着,替姑娘们求情,声音温柔,婉婉有仪,丝毫挑不出差错来。
谁知上方的谢凌却幽幽地道。
“谁说你就没有罪处了?”
不仅是文菁菁震惊了,就连阮凝玉眼皮也跳了跳,抬起头看过去。
谢凌谁都没有看一眼,淡漠地道:“文姑娘,你同谢易墨,明明知情阮凝玉同小侯爷不清不楚,却不上告家中长辈,隐瞒数月,害得阮凝玉无人阻拦,无人管教,犯下私奔这滔天大罪,以至谢府满门在京城遭人耻笑。你们两人,为人姐姐,却毫无做人姐的样子。”
他的目光越过她们的头顶上空。
“传下去,谢易墨,文菁菁,阮凝玉三人一同受家法管教。“
文菁菁杏目收缩,忽的红了眼眶,咬唇不语。
谢易墨不甘心地道:“长兄!”
唯有跪在边上的阮凝玉,得意地勾了红唇,如一只得逞的作恶多端的狐狸。
阮凝玉已经想通了。她就算重生了一世再一通天的本领,木已成舟,也必定逃不过家法伺候这一环。
既然这样,她也要把谢易墨和文菁菁两人拖下水!
她跪在地上,仪态慵懒,刚想舒展一下筋骨时。
然而,男人薄冷的目光又落在了她的身上。
“而阮表姑娘,由我代为行施家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