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信笑着点头,然后看向戚夫人:“戚懿为何会在这里?”
戚夫人一愣,于是如实道:“原本是要去找你的,只是——”戚夫人话说一半停了下来,她想起了韩信不喜陈平。
“只是什么?”韩信眉眼间笑意浸染:“迷路了?”
“与子腾走散了。”戚夫人随便寻了个理由。
韩信笑而不语,良久:“戚懿可着急回宫?”
戚夫人不解地看向韩信,眼底透着狐疑。
韩信被戚夫人纠结的模样给逗笑:“戚懿担心被韩信骗走了?”
戚夫人目光一窒:“我出宫时间有限,需在子时之前赶回宫中。”
“子时之前?”韩信眸光微动,随后看向戚夫人:“可能晚些?”
戚夫人摇头:“宫规森严,晚了担心出事。”
韩信沉默不语,夜风拂过,枝叶轻摇,洒落一地月华。韩信稍作犹豫后,提过戚夫人手里的灯笼:“跟我来。”
戚夫人眸色微动:“去哪?”
“能说话的地方。”韩信轻轻一笑,随即提灯向前,携一身清风,晃得花灯灭了几灭。
“可是子腾还在等我。”戚夫人似有犹豫,忍不住开口道。
韩信笑着回头:“有钟离昧在。”
戚夫人不觉一怔,稍作思虑后,于是跟上韩信:
“钟离昧为何来了洛阳?”
“找韩信。”
“可是有事?”
“私事。”
戚夫人一滞,随即看向韩信的目光透出疑虑,她并不相信钟离昧会因为私事赶来洛阳。
韩信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戚夫人:“他带来了韩信在淮阴时认识的一名女子。”
戚夫人先是一愣,于是转开目光,记忆里,史书对韩信的感情生活提及甚少,戚夫人没有搜寻到相关信息。
“她叫香姬,是韩信的青梅竹马。”
韩信微微侧转了身子,像是自言自语:“她在韩信贫困、落魄的时候一直陪在韩信身边,不离不弃。故而韩信曾许下诺言,待韩信拜将封侯之时,一定娶香姬为妻。”
“后来呢?”戚夫人鬼使神差的接了一句。
韩信眸光微动,看向戚夫人的眸子透出些许异样,戚夫人于是再次转开目光。
“后来她嫁给了宋义的儿子,宋襄。”韩信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戚夫人心中微动,宋义是秦末时期的楚国将领,后来投靠了楚将项梁,被楚怀王任命为上将军,号称‘卿子冠军’,然其在求援被秦军围困的赵国时,因畏战不前,被项羽所杀。
“宋襄原在齐国担任宰相,宋义死后,宋襄被项羽派人以‘宋义与齐国合谋反楚’之名追杀,死在了齐国境内。”韩信说着将目光投向远处,似是在平复一段波动已久的心绪。
戚夫人微有动容,乱世之下,变数之大,实非人力所能及。
见韩信沉默不语,戚夫人忍不住试探着开口道:
“所以香姬眼下是孀居?”
韩信被戚夫人问得一愣,于是看向戚夫人:“什么意思?”
“她是宋义的未亡人,不远万里来找楚王,想必是走投无路了。”
“所以呢?”韩信眸光闪烁,淡漠了星辰。
“她原先有恩于楚王,想必楚王是要报恩的。”
韩信眸色微沉,冷了语气:“如何报恩?”
戚夫人困惑地看向韩信,报恩无非两种,一是用钱,而是用情,香姬既来找韩信,定是对其余情未了,排除钱的可能,便只剩情了,想到此,戚夫人对韩信道:
“楚王若是有心,如今亦可兑现对香姬的诺言。”
韩信看着戚夫人,半天不发一言,戚夫人被韩信看得心慌,正要找个话题缓解下气氛,韩信却直接调转了身子,径自往前走去。
戚夫人愣住,略作反应后,于是跟上。
韩信走得疾,戚夫人跟得有些吃力,夜风吹起落花翻飞,凌乱了整个夏夜。
前方不远处放起了天灯,星星点点,与漫天星辰相映成趣,无形中将天与地的距离悄悄拉近。
戚夫人抬眼看去,这样的场景,无意中唤醒了记忆里的某个瞬间,像是来自某种遥远的慰藉,一盏、两盏、三盏……
与此同时,韩信蓦然停下脚步,冷静地看向戚夫人。戚夫人不察,最后一盏天灯还未数完,戚夫人直接将自己送进了韩信怀里。
戚夫人错愕地抬头,撞上同样怔愣的韩信,在目光交错的瞬间,戚夫人面色微尬,随即后退一步解释道:“我,在看灯,失神了。”
“报恩的方式有很多种。”韩信看向戚夫人,眸光清冽:“有些事,错过了便是错过了。”
戚夫人听得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面对韩信的固执,戚夫人只得点头:
“是!”
韩信舒展了眉宇:“许诺之事,我会以别的方式偿还她。”
“好!”戚夫人继续点头。
“戚懿不必介怀。”
“嗯!”
戚夫人应完,似觉哪里不对,忍不住抬眸看向韩信。
韩信却是挑眉一笑,漫天星辰倒映进他清澈的眸子里,光华璀璨。
戚夫人心中微动,于是挪开目光看向别处,这才发现四周已是波光粼粼,河水从脚畔流过,摇曳起花灯无数。
此时一女子提着花灯从戚夫人跟前走过,戚夫人忍不住看去,只见其行至河边跪坐在地,然后双手合十,对着身前的花灯轻声祈祷,须臾之后,该女子将身前的花灯轻轻推入河中,看着河水带着花灯远去,女子亦舒展了笑容。
“戚懿!”
韩信温和地一声拉回了戚夫人跟着花灯跑远的思绪,待得戚夫人回头之时,却发现韩信正立于一叶小船之上,身姿颀长,衣袂飘飘。
韩信伸手给戚夫人:“上船。”
戚夫人一滞,犹豫片刻,搭着韩信的手腕上了船。
韩信微微一笑,于是递一只桨给戚夫人,戚夫人怔怔地接过,拿着船桨左右为难。
“船家只给一盏茶的时间。”韩信笑看向戚夫人:“戚懿可会摇船?”
“不会!”
“刚好,我也不会。”韩信笑得坦然。
戚夫人震惊地看向韩信,良久方问出一句:“那为何要上船?”
“岸上人多。”韩信笑着掬起一捧水示意戚夫人:“戚懿不是有事要说吗?”
船身轻轻摇晃,戚夫人忍不住抓紧了船沿,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哥哥来了信,启封的那个冶师沉生,是前魏王魏咎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