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孟夕岚进宫已有一个月,而她也已经完全适应了宫中的生活。
宫里最讲究的就是时辰,到了什么时辰就做什么事。
她每天都在太后娘娘和公主之间两头转,忙虽忙,但也得到了不少的好处。
太后的赏赐连连不断,从衣裳到首饰,样样俱全。孔嬷嬷待她比从前更上心了,言行举止间,也多了几分尊重,不再像从前那般时时刻刻地看着她。甚至,连小利子都说,如今宫里人人在传,孟夕岚是太后娘娘跟前的第一红人。
孟夕岚听之闻之,却依然心如止水,只专心做自己该做的事。
自从上次梦魇之后,太后待她越发亲厚了,偶尔也会望着她默默出神,若有所思的目光就这样僵在她的脸上,让她心里一阵凉飕飕的。
看着温顺乖巧的孟夕岚,端着药碗天天侍奉自己,太后不由轻叹一声:“这些天也是辛苦你了。哀家看到你,就像是看见了长乐,真的很开心。”
孟夕岚心中一紧,见她挑明了话来说,温顺道:“民女何德何能,怎敢与文安公主殿下相比。如今,民女能代替公主殿下侍奉娘娘左右,也是民女今生的造化了。”她一边说一边把晾凉的汤药,递过去:“请娘娘趁热把药喝了吧,凉了苦口。”
太后就着她的手,把药喝完:“有你陪着哀家,这药吃起来也没那么苦了。”
孟夕岚略笑一下:“娘娘早些养好身子,就不用再喝这些苦药了。”
太后微微向后仰着身子,闭着眼睛叹气:“太医院那帮人怎会轻易放过哀家,也不知他们的医术从哪儿学来的,只会拿那些苦药来糊弄人,没有一味是甜的。”
孟夕岚含笑道:“良药苦口利于病。娘娘凤体安康,宫中才能人人安心。”
“咳……”太后依旧闭着双眼,睫毛微微一颤,伴着叹息道:“人老了就是不中用。有些事,哀家想要管一管,可惜力不从心。
皇帝心狠,太子顽劣,皇后又不作为……有些事,光是想想已经让她觉得头疼。
难得听见太后发发牢骚,孟夕岚仔细听着,却不搭话。
前朝,后宫,依她现在的身份,还没有随便插嘴的资格。
“娘娘千秋正盛,身子一定会好起来的。现下,我正想要手抄一套《楞严经》,等抄写好了,民女会亲自供到佛前为娘娘您的健康祈福。”
太后缓缓张开眼睛,看着她那温馨纯真的微笑,心头立马暖呼呼的,望着她道:“好孩子,你这般懂事可心,真是让人少疼一点都不行。”说罢,又要吩咐吕公公看赏。
孟夕岚忙摇了摇头,婉拒道:“娘娘赏赐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民女惶恐。”
太后握住她的小手,和颜悦色道:“那是哀家疼你的,也是你应得的。”
孟夕岚微微垂眸,只作温顺地低头一笑。
她心里清楚,太后赏的那些珠宝首饰,衣裳绸缎,大半都是文安公主留下的遗物。
虽看着奢华精致,一旦戴在身上,便会让她不自觉地觉得冰凉,透着一股子阴间的寒气。
一整天的功夫,孟夕岚都在太后身边陪着。
从书房回来的周佑宁,满心不喜,嘟着嘴抱怨道:“姐姐偏心,最近只陪着皇祖母……今儿,孙太傅又给我出难题了。”
孟夕岚也知自己冷落了她,忙软声细语地哄道:“太后娘娘身子不适,我过去做点力所能及的小事,也算是尽一点点心意。等娘娘的身子好了,我一定陪您好好的玩。”
周佑宁还是小孩子脾气,自然不会明白她的用意何在,继续嘟着嘴道:“哼!皇祖母身边伺候的人多着呢……那明儿我也生病好了,到时候姐姐就能整天陪着我。”
“公主……”孟夕岚抬手欲要掩住她的嘴。“这种话不能随便说,忌讳得很。好了好了,今儿孙太傅留了什么功课?”
她岔开话题,只见周佑宁身边的宫女捧来一摞厚厚的纸:“太傅要我临摹字帖,还要背书……可我的手也酸,眼睛也酸。”
孟夕岚可以听见她心里打着的那副小算盘,噼里啪啦的响声,便道:“背书最是要紧,字帖的话,我可以帮公主代劳。”
周佑宁闻言一喜,跟着又失落地摇摇头:“不行,太傅认得你我的笔迹。”
“我可以试试用左手模仿公主的笔迹。”
周佑宁甜甜一笑:“真的吗?太好了,还是姐姐最疼我。”
临摹字帖,手抄经书,如此一来,孟夕岚手头上的事情变得更多了。
竹露很心疼她,细长的眉毛蹙起:“小姐这是何苦?给太后抄经是正经事,可公主殿下跟你撒撒娇,你就又替她受累,这一宿怕是又睡不上几个时辰了。”
孟夕岚握着笔,写得仔细又认真:“睡少点也无妨。公主娇贵熬不了夜的。”
“公主是金枝玉叶,小姐您也一样的金贵啊。”
孟夕岚见她为自己打抱不平,轻声打断她:“竹露,我进宫可不是为了享福的。”
竹露闻言一愣,沉默地低下头,替她磨好了墨,才轻声道:“奴婢知道小姐辛苦,又要照顾太后,又要哄着公主。可是,小姐只有一个身子,这么两头折腾,很容易吃不消的。”
孟夕岚抬头一笑:“放心吧,再累我都受得住。”
她希望自己越累越好,免得安逸下来,放松戒备,又让什么人有机可趁。
一晃一个多时辰过去,外面已是深夜。
竹露和竹青都打起了瞌睡,孟夕岚工工整整地写好最后一个字,方才松了口气,正要唤人进来。
孔嬷嬷先行一步,端着托盘走过来:“姑娘熬夜辛苦,喝点人参鸡汤再睡吧。”
孟夕岚微微吃惊:“嬷嬷还没休息?”
孔嬷嬷笑一笑,只把竹露和竹青打发下去,留自己一个人:“主子还没休息,做奴婢的怎么能休息呢。”
这话可不像是她平时会说的话。
孔嬷嬷心里真正的主子,只有一个,就是太后。
“嬷嬷和她们不一样,您是宫里的老人儿,是我的前辈,也是我的左膀右臂。”
孔嬷嬷听了这话,脸上没什么表示,但心里还是很受用的。“姑娘这么说,可是折煞老奴了。”
她亲手盛了半碗参汤,递了过去,“姑娘这些日子服侍太后娘娘劳累了,也要当心自个儿的身子。”
孟夕岚淡淡应了一声,接过瓷碗。
一碗清淡的鸡汤,可以暖胃,但尚不能暖心。
孟夕岚只喝了一口,便觉得索然无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