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州之事进行得很顺利,频频传来好消息,周佑麟在朝中的势头极好,连带着慕容家也跟着倍感荣耀,宁妃的父亲慕容长甫原本就已是爵位在身,如今又被皇上御赐了“安国公”的名号,更显尊荣。
有人得势,就会有人失势,也难免会有人觉得眼红。前阵子,一直称病不适的苏皇后,近来对皇上和太后愈发殷勤起来,甚至是对怀有身孕的李婕妤,也是一反常态地好。无奈,李婕妤性情寡淡,对谁都是淡淡的。
李婕妤的身孕已满三个月,按理,胎气已稳,但太医院那边,还是每天不落地给她送来安胎药。可见,她这一胎怀得也颇为辛苦。
太子大婚……长清宫闹鬼……还有李婕妤腹中的孩子……宫里从来不缺让人操心的事儿!不过,孟夕岚心中最记挂的就是父亲和兄长。掐指算算,他们跟随四皇子去到常州已有大半个月,也是时候该准备回来了。归期一日未定,她的心里便一日不安稳。
只是,她现在行动不便,不能去到太后跟前周全,全靠着小利子一个人去到外面打探。不过,他有他的好处,每次都能给他带来不少有用的消息。
孟夕岚一向奖罚分明,高福利差事做得好,自然要奖励。不过,她看得出来,高福利这个人爱财,但更爱名。许是,他从前被人欺负多了,心里不平,总想着非要出人头地不可。
孟夕岚索性将他提拔为了掌事太监,高福利闻此欢喜不已,连连磕头,把脑门儿都磕红了。
竹露和竹青见状,忍不住偷笑起来。
孟夕岚坐在床边,望着他道:“如今,你也是有品级的人了,虽说只有八品,但也是个身份。往后,该说什么话,该办什么事儿,心里都要有个数,别失了分寸,丢了体面。”
高福利磕头回道:“嗻,主子的话,奴才必会牢记于心。奴才小时候家穷,念不起书,更不敢想去做官。如今,主子给了奴才光宗耀祖的机会,奴才万万不能给主子丢脸!”
孟夕岚知道他是个有深浅的,便抬一抬手:“记住了就起来吧。”
高福利笑呵呵站起身来,伸手抚了抚脑袋上歪掉的帽子。
竹露含笑上前,故意微微屈膝道:“高公公,让奴婢帮您正帽吧。”说完,故意一拉,反而他的帽子更歪了。
高福利红着脸,忽地害羞起来:“姐姐别闹我……”
竹露不依,又要竹青向他讨赏:“公公擢升八品,不给赏钱,岂不小气!”
高福利闻言哭笑不得,忙向孟夕岚求助道:“主子您瞧啊……”
孟夕岚微微而笑:“好了好了,我替你赏了。”
竹露还是摇头:“主子的银子不算,我就让他这只铁公鸡拔一拔毛……”说完,又是呵呵一笑。
高福利见她笑得好看,不由看得一怔,随即点点头:“奴才这就给,权当孝敬姐姐们了。”
竹露不过是逗他而已,忙把他的银子推了回去:“我逗你玩呢,你还当真了。”
高福利挠一挠头,脸上笑得更憨了。
一阵说笑过后,孟夕岚对着小利子又道:“如今,你升了管事,手底下不能没人。所以,你自己选挑两个信得过的人吧。记住,贪嘴滑舌的不要。”
高福利闻言先是点了一下头,继而又道:“主子,不如您亲自来挑吧。”
孟夕岚淡淡道:“不用,是时候也该让你有几个自己的亲信,树立威信了。而且,只要你够忠心,你的人,就是我的人。”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经过这么多事之后,她早已认定小利子是个可用之才。
高福利闻言怔了两秒,方才跪地行礼道:“主子宽厚至极,奴才感激不尽。”
孟夕岚赏过了高福利之后,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两张红印薄纸。“竹露竹青,你们俩过来。”
两人上前一看,只见上面赫然写着两个大字:“官契”。
“主子……”竹露很快就明白过来:“您这是要让奴婢们入宫籍吗?”
孟夕岚点一点头:“今时不同往日。你们一旦入了宫籍,便是名正言顺的宫人。往后论功行赏,有身份也有好处。只是,待到二十五岁之前,你们便不能出宫了。”
竹露思量片刻,含笑道:“主子在哪儿,奴婢就在哪儿,奴婢横竖都是要伺候您一辈子的。”
竹青倒是比她多想了一层。她还是想要嫁人的,不过她也舍不得离开小姐,忙也跟着一起点了点头。
孟夕岚目光温和:“你们的忠心,我自然明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等到你们想嫁之时,我定会为你们好好打算,备下一份丰厚的嫁妆。”
竹露闻言微微脸红,不再说话,直接按上红泥,在契书上按下手印。
须臾,周佑宁下课回来,跑跑跳跳地为她带回来一个好消息。
“姐姐,今儿我去给祖母请安,祖母说四哥哥已经准备启程回朝了。”
孟夕岚闻言忙坐直身子:“真的?这真是太好了。”
周佑宁也很开心地拍拍手:“恩,这是父皇亲口说的,绝对错不了。”
她一直盼着四哥哥回来呢。他再不回来就要误了春闱,误了和她的约定……而且,孟夕然也会跟他一起回来,她便又能见到他了。
能见到他就好,哪怕只是远远地……
周佑宁把这份心思藏得很深,深到不想让任何人看见。
惊喜过后,孟夕岚转眸看她,偶然发现她眉眼间的羞怯和期待,不禁心头一沉。
上次之后,周佑宁再也没和她提起过二哥的事……可是她嘴上不提,未必代表着心里不想!
孟夕岚一声叹息。男女之情,最为麻烦,就算她忧心忡忡,也无法阻止周佑宁的情根深种。她该继续阻止她吗?还是就这样静观其变,顺其自然……
孟夕岚下意识地暗暗摇头,周佑宁的未来是和亲突厥,成为王妃,而不是留嫁京城。这样的命运,唯有皇上可改,而不是她可以随意左右的!
……
午后,天空压下来乌沉沉的云,似乎有雨要来。
焦长卿准时出现,孟夕岚也是早有准备,让竹露备了一壶香茗。
满室的茶香,清淡怡然。
焦长卿的鼻子也是灵得很,不用细闻,便知是白露茶。
仔细想来,他屡次出入孟夕岚的闺房,却从未闻到过脂粉的香气,只有茶香和檀香,倒是素净得很。
孟夕岚的脚腕肿得不似昨儿那样厉害,皮肤略显淤青之色。
焦长卿看过,便知无碍,拿出自制的药膏交给竹露,“这药膏是足够用七天的分量,七天之后,我会再来为殿下检查。”说完,朝着孟夕岚行礼告辞。
“大人请留步。”孟夕岚开口留住了他,给竹露递了眼色,让她为他斟了一杯香茶,道:“大人不喜打赏的赏银,那就喝杯香茶,歇歇脚吧。”
焦长卿正欲拒绝,窗外就纷纷落下雨滴。
孟夕岚伸一伸手,示意他坐下道:“只是一杯茶而已,大人正好略坐片刻,我这就派人给你去伞。”
焦长卿闻言,带着平常一贯的冷淡神情,拱一拱手道:“谢殿下!”
他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忍不住赞了声:“好茶。”
孟夕岚微微而笑:“白露茶甘醇,大人喜欢就好。”
她的语气淡淡的,听起来很是温和。
焦长卿忽想起自己昨儿说得那些话,不由放下茶杯道:“殿下的脚伤,虽无大碍,但身子略显虚弱,平时切记勿要劳心忧烦,心事太重。”
孟夕岚闻言,以为他又是话里有话,淡淡道:“大人这是在提醒我?还是在讽刺我?”
焦长卿脸色一僵,转头看她,神情冷峻道:“殿下觉得呢?”
竹露见两人话茬不对,忙放下茶壶,退到一旁低着头。
孟夕岚知道他的态度,索性一如既往地直接坦诚道:“我觉得……我觉得大人对我似乎心存不满。”
“微臣不敢!”焦长卿连忙起身行礼。
“你哪里是不敢,而是不屑……”孟夕岚故意拉长语气,轻声道:“我三番几次地拉拢大人,大人皆是无动于衷。可见,心里对我的成见颇深。”
“微臣对殿下并无成见!”他的语气不慌也不忙,似乎出自真心。
“不是成见是什么?”孟夕岚继续追问。
焦长卿皱着眉,很认真地想了想,方才回道:“微臣一直觉得殿下聪慧过人,只是聪明的人,有时也会做些糊涂事,让人费解。”
孟夕岚轻轻一笑:“既然如此,可见我不是真正的聪明人。没准儿,我算是最笨的那一种……众人毕生所求无外乎是富贵荣华,衣食无忧,而我所求的,却是最难最难的。”
“殿下所求的是什么?”焦长卿脱口而出,顺着她的话问道。说实话,他很想知道,为什么自己总是看不透她……
孟夕岚定睛看他,目光熠熠生辉,如同两颗发亮的黑色宝石。“那是我的秘密。”
焦长卿听了不唇边慢慢泛起一丝笑,冷冷清清道:“是微臣唐突了。”说完,拿起茶杯继续喝茶。谁知,耳边忽然又响起孟夕岚的声音:“如果,大人肯做我的朋友,也许有一天我会愿意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