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夕岚今日的装束华丽端庄,一路轻轻走着,引来了不少惊艳和嫉妒的目光。
太后一心盼着她回来,才见了她,眼圈就微微泛红。
孟夕岚郑重其事地整整衣裳,然后,双膝跪地磕头请安:“儿臣给母后请安,儿臣回来了。”说完,她给太后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再抬头时,早已经是泪流满面。
太后见她这般恭敬温顺,不禁也是一阵动容,含着眼泪把她扶了起来:“好孩子,快让哀家瞧瞧……”
两人含泪相对,倒真是一派母女情深的模样。
这几日,孟夕岚的衣食住行,全都出自家人的精心照料,她在家里吃得精致,睡得也舒心,气色看起来还不错。
苏皇后在旁,目光幽幽冷了下来,盯着孟夕岚仔细打量一番,心中暗道:几日不见,这丫头看着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这身娇娇媚媚的打扮是要给谁看?难道只是为了哄太后开心?宫里的女人本来就多,多得数不清,可每看到像花骨朵一样娇嫩的女子,心里还是不舒服,突然之间,对孟夕岚这个人生出几分敌意。
周佑宁像个撒娇的孩子似的抱住孟夕岚,嘤嘤哭起来:“姐姐……姐姐……”
见她如此激动,孟夕岚只是微微而笑,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安抚她。宫里的传言那么多,估计没几个人会真的相信她还能平安无事的回来。
目光流转间,孟夕岚对上了慕容巧那双灿亮的眸子,只见她对自己微一挑嘴角,笑得很是意味深长。
孟夕岚回来了,慈宁宫也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皇上和各宫娘娘们的赏赐一波接着一波地送来,直教人看花了眼。
竹露和竹青忙忙碌碌,一会儿进来,一会儿出去,高福利尖着嗓门指挥几个小太监搬箱子,大大的樟木箱子,里面装得不是古董花瓶,就是绫罗绸缎。
孔嬷嬷捧着明细单子,站在孟夕岚的身边,一一禀报:“栖霞宫,李婕妤娘娘,送杭绸苏缎各两匹。钟粹宫,郑昭仪娘娘,送南海珍珠项链一条。万福宫,宁妃娘娘,送红玛瑙手串一只,金镶玉耳坠一对,纯金弥勒佛一尊……”
孟夕岚单手支头,漫不经心地听着看着,待听见宁妃的名字之后,方才暗暗在意了起来:“宁妃娘娘送了这么多礼物?”
孔嬷嬷含笑道:“回主子,宁妃娘娘在您回宫之前就已经着人送了一回,今儿又派人送了一次,前后总共两次,礼物颇为丰厚。说实话,老奴在宫里当差这么久,还没见过宁妃娘娘如此厚待过谁呢。”
孟夕岚微微点头,显然心中有了数。周佑麟先她一步回宫,慕容巧见她的宝贝儿子平安无事,自然也会惦记着她这个挂名的公主。
待孔嬷嬷把礼单一一念完,她的嗓子都说干了。
孟夕岚看着那本厚厚的礼单,目光无波无澜,东西都是好东西,可都是些她不需要的东西。她让竹青把明细单子收好,又把高福利叫了过来:“你去备轿。”
高福利忙得满头是汗,点头应道:“主子要去哪儿啊?”
“明德宫。”孟夕岚淡淡吐出这三个字。她的心里一直惦记着褚静文,她知道她现在的日子不好过。
在此之前,孟夕岚只去过一次明德宫,是和太后一起去探望中毒的周佑平。而这一次,她只有一个人。
明德宫看似一切如常,宫人们都规规矩矩地闷头做事,可高福利鼻尖一动,还是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儿。
“主子,你闻到没有?太子爷的宫里怎么有檀香味儿啊?”
孟夕岚闻言心中微感诧异。
万晓天远远地迎了过来,对着孟夕岚行礼请安:“奴才给公主殿下请安,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孟夕岚扶着高福利的胳膊,走下轿子,抬抬手道:“起来吧,我今儿是来见太子妃娘娘的,还请公公代我通传一声。”
孟夕岚和褚静文有交情这件事,万晓天早有耳闻,忙躬身回道:“奴才明白,不过殿下请先到偏殿喝茶休息,奴才这就去佛堂请娘娘出来。”
高福利闻言微微挑眉:“偏殿……公主身份尊荣,慈宁宫的正殿都是挨着太后坐的,怎么到了明德宫就只能去偏殿了?”
若是搁在以前,高福利断然没这个胆子挑这个理儿,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他的主子正得势,他的腰板也可以挺得更直了。
万晓天脸色微微一变,睨了高福利一眼,心中鄙夷道:嘿,毛还没长全的臭小子,居然也敢老子面前摆架子,真是不知好歹!要不是因着文宁公主在,他非得亲手赏他一顿大耳子不可。
“是,奴才思虑不周……公主殿下,请您移步去正殿吧。”
万晓天刚说完,孟夕岚就摆摆手:“不用了,请公公带我直接去佛堂吧。”
她可不在乎那杯茶,她在意的是褚静文。
万晓天微微一怔,只觉这主仆二人都是够麻烦的,索性不再多嘴,乖乖领着孟夕岚穿过角门,去到佛堂。
越往里走,檀香的味道就越重,孟夕岚不禁凝眉。
褚静文是什么样的性子,她最是清楚,凭她那样率真爽朗的性格,如何能在殿前久坐,净心侍佛……
冷冷清清的院子,萧萧瑟瑟的花树,只有两三个宫女在院中拿着竹扫帚,慢吞吞地扫着地。明明是春暖花开的俏丽时节,偏偏这里透着一股子深秋的衰败之气。
孟夕岚的心中又是一沉,明德宫的外表华丽奢靡,没想到里面却有这样幽静冷清的地方,难道褚静文就是住在这里不成?
“万公公,太子妃娘娘平时就在这里做佛事?”
“啊?啊……回殿下,娘娘不喜奢靡,又一心向佛,所以选了这样一处地方。”万晓天避重就轻地回道。
太子妃这个人生来就是怪脾气,自从她和太子闹翻之后,便常居在这,只守着佛像佛经过日子。
孟夕岚知道这里面肯定还有其他缘故,不过她不想再问他了,要问她也要问褚静文。
“殿下稍后,奴才先去通报娘娘一声……”万晓天最不喜欢这个地方,只觉这里的地砖都比别的地方凉。
孟夕岚在廊下静候,高福利适时凑上前去:“主子,太子妃娘娘进宫还不到一月,却要住在这种地方……这么快就失宠了?”
之前宫里人人都在说,太子妃是个大美人儿,既然是个美人儿就不该被太子冷落啊。
孟夕岚看了他一眼:“不要多嘴。等会儿你在外面候着,我一个人进去就行了。”
“是,奴才明白。”高福利收了声儿,乖乖站着不动。
须臾,木门吱呀一开,万晓天满脸堆笑地站了出来:“殿下,娘娘有请。”
他的身后飘来一阵淡淡的烟雾,里面的光线晦暗,只能看清一个模糊的人影儿。
孟夕岚提起裙角,迈步进屋,刚一站定,就听见了褚静文的声音:“万公公,你先出去吧。”
万晓天应了声是,躬身退了出去,反身把门关好。
待门关上之后,佛堂的光线就更暗了,只剩下昏黄的烛火。
孟夕岚往前走了两步,借着昏暗的烛光,看着那个跪在佛前的人,出声唤道:“静文。”
她的背影微微一动,却不起身,也不回头,只道:“你终于平安回来了。”
她就知道,周佑平的诡计不会得逞。她虽然不知道周佑平对做什么,但她始终相信,她的好朋友孟夕岚一定会平安回来。
“静文……你转过来好不好?让我看看你,我们好久都没见了。”孟夕岚看着她动也不动地跪在那里,突然心里有些堵。
褚静文稍微迟疑了一下,方才缓缓起身,面向她道:“我有什么好看的。”
孟夕岚走过去执起她的手,发现她的双手冰凉,在她的脸,瘦得都凹下去了,还有那双眼睛,那双总是机灵闪动的眼睛,如今就像是被蒙上一层灰,黯淡无光,毫无神采。
“静文……”孟夕岚心里难受的说不出话来,继续唤她的名字。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她会变得这样憔悴,晦暗……
孟夕岚怜惜地看着她,紧紧攥住她的手,想给她暖一暖。
褚静文突然笑了笑,笑容甚是幽暗,眼中忽有微光闪过:“夕岚,我是不是变了?变得不好看了。”
孟夕岚的语气略有几分激动:“你知道你过得不开心,可就算再不开心,你也不能这样苦着自己。静文,我回来了,你不用这样一个人熬着。”
褚静文低头看了看被她握住的手,摇摇头道:“不,夕岚,只有这样,我才不觉得苦,只有这样我才能熬得下去。”
与其整天待在周佑平的身边,她宁愿常伴青灯古佛。
孟夕岚闻此,眼圈不禁红了:“太子是不是欺负你了?”
提起太子,褚静文的身体本能地绷紧了几分:“不要和我提起他,我会觉得脏……很脏……”
他明明是她的夫君,可她还是觉得他脏,连他说出来的一个字,吐出来的每一口气都是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