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夕岚气得微微发抖,很是震惊的看着高福利。“毒?你哪儿来的毒?”
高福利又把头低了低:“奴才自有奴才的办法,不想污了主子您的耳朵!”
“哼!你不想污了我的耳朵,可今儿你却污了我的眼!”孟夕岚重重甩开竹露上前搀扶自己的手,沉声道:“如今你们一个个都有了自己的主意,想做什么做什么,何尝还把我这个主子放在眼里。”
三人闻言,皆是齐刷刷地跪了下来,磕头告罪。
高福利更是跪着上前一步,含泪道:“主子,奴才知道自己做错了,可奴才都是为了主子着想……做人做事,永绝后患,这是您教给奴才的话啊!今儿奴才若是不了结了他,回头事情闹大了,万一他狗急跳墙反咬您一口,岂不是给主子您惹祸!”
孟夕岚闻言心中一紧,再度看向地上没了气息的常春,身子微微一晃,皱眉坐了下来。
她何尝不知道他是个麻烦,就算今儿暂留他一命安好,他日也会再度神伤。可就算如此,她也不愿看见有人当场死在自己的面前。
竹露看着她脸上神情的细微变化,忙跪着上前两步,用自己的半个身子虚挡着高福利,恳求道:“主子,小利子今儿是做错了,可您念在他一直尽心尽力地伺候您的份上,您就饶过他这一回吧。”
高福利低头抹着眼泪,再也不为自己辩解一句。
孟夕岚沉默半响,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叹息道:“罢了罢了,你们一个个都说是为我着想,我还如何罚你们?只是这人死在这里,你们以为能瞒得住多久?”
高福利显然早有准备,抹了抹脸上的泪道:“主子放心,既然是奴才的主意,那主子索性就把事情全都交给奴才来办吧。”
他既然敢这么做,必定留有后手。
孟夕岚微微叹息;“好,那就你来办,不留后患的办。”
高福利闻言肩膀微微下垂几分,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孟夕岚一刻也不愿在庙中多呆,只留下高福利一人料理,携着竹露竹青原路返回。
竹露亲自驾着马车,竹青则在里面陪着主子,见她神情凝重,便道:“主子,您别生气了,奴婢嘴笨不知该怎么劝您,可奴婢知道小利子对主子是最忠心的。为着安宁郡主的事儿,他一直很过意不去,总觉得是自己连累了主子!”
孟夕岚闭目养神,听着她的话,想着方才的事,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待到傍晚时分,高福利匆匆回来禀报:“奴才已经把事情都处理好了,主子只管安心。”
孟夕岚默默审视着他,把他看得心里害怕。
“主子……要打要罚,全凭你一句话。”高福利深吸一口气,主动请罚。
他思来想去,总要让主子出了这口恶气才行,否则,她闷在心里,对自己生出嫌隙,岂不更糟。
孟夕岚沉默半响才道:“我不会罚你,今儿你擅自做主替我了却了一桩麻烦,按理,我该奖赏你。不过,咱们的手里到底多了一条人命。这一身的血,总得先收拾干净才行。”
高福利听了这话,心中沉了一沉:“主子您放心,常春公子的事,奴才料理妥当,奴才愿用项上人头做保证,绝对不会走漏出风声。”
孟夕岚闻言眸光幽暗,指尖轻轻敲打桌面道:“真出了事,你的人头顶什么用?不过这句话我先收下了,回头你再敢背着我乱起主意,我一定不会轻饶了你。”
高福利连连应是,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竹露却是暗暗替他捏了把汗。主子的心思那么重,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两三天之后,安宁郡主抱病的消息就传到了皇宫。
宫里有势力的主子都去了行宫避暑,唯有几位不太受宠的娘娘和皇子留守宫中,他们听闻郡主生病,自然有心想要示好,便派宫人准备薄礼送到。
周俪儿到底生了什么病,宫里没几个知道,太医院知道隐情的人,没人敢乱讲,生怕得罪了周世饶。
孟夕岚深知宫里的人嘴不严,眼下出了这样一桩“好”事情,怎么能少了闲言碎语的调味呢。
竹露得了她的吩咐,故意转了一好几个弯人,让宫女们把周俪儿和人珠胎暗结的事传了出去。
如此起了话头,再加上众人的添油加醋,这段秘闻渐渐就变成了一段旖旎艳情的佳话了。跟着,宫外也有人知晓此事,便把这故事变成戏本来演,闹得满城风雨。
眼见火候酝酿得差不多了,孟夕岚特意准备了不少补气补血的补品,派人给周俪儿送了过去,故意打她的脸。
高福利每每出宫一趟,总能带回些新消息回来。孟夕岚听了不喜不笑,脸上只是淡淡的。
竹露不解:“主子,如今您心中的恶气已除,为何还不高兴?”
孟夕岚淡淡道:“没什么值得可高兴的。咱们若是幸灾乐祸,得意忘形,那么下次被人笑话的,就又会是咱们了。”
周俪儿算计了夕月,害了孟家,这笔账今儿算是两清了,可往后的波折,不会就此了了。
到了夜里,孟夕岚才刚睡下,外面就起了异动。
竹露披着外衣去看,惊慌回来道:“主子不好了,长清宫走水了。”
孟夕岚闻言心里咯噔一下,只穿着睡衣,披着披风,匆匆赶往长清宫。
抬头望去,远远就能看到一阵阵黑烟,源源不断地从长清宫的上口飘散而来。
孟夕岚慌里慌张地攥紧了竹露的手,惹得竹露暗暗吃痛。
长清宫内,大火熊熊,屋顶的火苗顺风而上,高高窜起,尖厉刺眼宛如猛兽的利齿,让人看着不寒而栗。
宫里宫外的太监宫女忙着救火,皆是满身狼狈,神情惊恐。
孟夕岚站在宫门口,随意抓住一个人问道:“九爷呢?”
那小太监含着哭音说不知道。火势这么大,大家都忙着救火,谁也没顾得上去屋内看看。
孟夕岚瞬间松开了手,下意识地就要往宫里去。
竹露竹青却是慌了神,双手将她紧紧拽住:“危险啊,主子您不能进去。”
高福利站在身后,高喊道:“九爷哪去了?你们有谁看到九爷了?”
他一直大声呼喊,却迟迟没有人敢答应,因为根本没人看见九爷在哪儿?
不知为何,孟夕岚突感一阵绝望的悲凉袭上心头,凉得她浑身发抖。
忙乱之中,灰头土脸的小圆子从里面跑了出去,给孟夕岚磕头道:“殿下,奴才找不到九爷……九爷不在……”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孟夕岚出声轻斥:“什么不在?你们是怎么伺候主子的?”
说着说着,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往外走去。
他们说他不在,不在……
“主子您要去哪儿啊?”竹露竹青着了慌,只见孟夕岚走得极快,嘴里喃喃道:“他不在这里,他不在这里。”
孟夕岚还没走两步,就见远处跑来一个人影儿。
她盯着那人影儿看,双手不觉微微攥了成拳。
高福利倒是眼尖,一下子就认出了那人是谁。“主子,那是九爷,是九爷啊。”
孟夕岚神色微微一滞,只看着周佑宸一路跑过来,气喘吁吁地打量着她,又气喘吁吁地看了看身后烟雾缭绕的长清宫,满脸不解道:“怎么了这是?”
孟夕岚看了看他,什么都没说,这是伸手将他揽了过来,然后,用力抱住他瘦削的肩膀,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你又去哪里了?”
伴着她的话音,一起落下的,还有她的眼泪。
她从来没有像刚才那样惶恐不安过,仿佛他真的出事了……
周佑宸心头一怔,整个人僵硬地靠向那具温暖颤抖的身体,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竹露竹青瞧见这一幕,双双垂眸道:“九爷,长清宫走水了,我家主子担心您出事,吓得够呛。”
周佑宸听了这话,微微回过神来,视线缓缓上移,越过她的肩膀看向烟雾之中的长清宫,突地惊呼一声:“不,姑姑还在里面……”
他一下子从孟夕岚的怀里挣开,闷头就要往宫门跑去,倒是高福利眼尖,一把将他抱住,紧紧护住道:“九爷,您可不能进去啊。里面太危险……”
周佑宸哪里肯听,对他又骂又踢,大喊大叫道:“你放开我,我要去找我姑姑……”
高福利不管他怎么反抗就是不松手,最后不得不拼尽全力,将他按倒在地。
孟夕岚踉跄着走过来,跪在地上,看着急红了眼睛的周佑宸,沉声道:“不管那里面有谁,你都不能进去。”
周佑宸听了这话,眼里闪过一阵凶狠劲儿,突然伸出一掌照着高福利喉咙劈了一下,高福利瞬间不能呼吸,整个人瘫倒在地。
周佑宸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正欲起身往前跑,却见孟夕岚伸手挡在了前面。
“你让开,我得去救我姑姑……”
孟夕岚微微摇头,一字一顿道:“火太大了,你救不了她。”
周佑宸不想和她动手,他不想伤到了她,怎料,孟夕岚似乎非要和他纠缠不可,双手死死地拽住他的胳膊,眼中闪着泪光道:“宸儿,你听话。”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巨响,只听众人惊呼大叫:“不好了不好了,正殿的屋顶塌了!”
孟夕岚吓得松开了手,转过身去,只见滚滚尘土混着浓烟扑面而来,整个正殿塌掉大半边,破烂残败。
“姑姑……”周佑宸突然撕心裂肺般地大喊一声,整个人直直地跪在宫门之外,像是瞬间被抽去了绳线的木偶。
孟夕岚静静地看着他,瞪大双眼,不知所措地模样,也跟着跪了下来,正跪在他的面前,再次伸出双手把他抱住,无声安抚。
长清宫就这样被毁了,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烧得面目全非,可是那些藏在宫墙缝隙只见的秘密,不会被烈火吞噬,它们依然还在那里,等待着有心人的挖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