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到了月中,孟夕岚推开窗户,静静地望着窗外又大又圆的月亮,深吸一口气道:“真美。”
那是一种纯粹的美,不掺杂一丝一毫的杂质,清透而明亮的美。
须臾,出去打听事情的高福利,过来回话:“主子,今儿皇上好像留宿在皇后宫里了。”
孟夕岚眸光一凝,转头道:“皇上不是厌恶皇后很久了吗?”
高福利也想不通,只道:“是啊,许是因为宁妃娘娘闹得动静太大,惹得皇上心里不痛快了吧。”
慕容巧为了阻止周世显打孟夕岚的主意,可是费了不少周章。
“算了,整个皇宫都是皇上的,他爱去哪儿就去哪儿吧。”
孟夕岚语气有些恹恹的。
夜已深了,苏皇后仍坐在镜前,身后的宫女正在为她梳头发,而周世显则是和衣靠坐在床头,看着她的背影默默出神。
苏皇后可以从镜子里看见他的脸,和他若有所思的目光。
他的目光微凉,隐藏着一种近乎于不满的情绪。
苏皇后没想到他会夜宿自己宫里,正如宫中传闻那般,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再碰过她一下了。
今儿,他也是没碰她一下,似乎只准备睡一觉就走。
做夫妻做成这样,实在可悲。
苏皇后很想要知道他厌恶她的原因,可他是皇上,他不想说,谁也不能强迫他开口。
“娘娘……奴婢发现了一根白头发。”宫女在她的耳边小声说话。
苏皇后不悦皱眉:“拔掉!”
她的话音刚落,周世显突然起身道:“让朕来吧。”
宫女微怔一下,连忙低头退到一旁,双手呈上桃木梳子。
苏皇后有些受宠若惊地看着他:“皇上……”
周世显淡淡一笑,抚着她的头发,道:“遥想起,皇后刚进宫那一年,朕也是这样每天帮你梳头。”
是啊,他们也曾有如胶似漆,恩恩爱爱的时候。可惜,那段时光并不长久,匆匆而去,让人想抓都抓不住!
苏皇后眸光闪烁,隐隐泛起泪光。“一晃这么多年,臣妾都老了。”
周世显轻轻替她拔掉白发,然后那根头发放到她的梳妆台上,温和道:“皇后一点都没有老,看起来还和从前一样。还有……”他一边说一边弯下身子,轻轻嗅着她发间的香味儿,道:“你头发上的香味也没有变,是什么香来着?”
苏皇后含笑答道:“是栀子花的香味。”
宫女们见状,微微垂眸,退了出去。
萧公公手持浮尘站在外间,见她们都出来了,立刻皱起眉头。
皇上今儿是怎么回事儿?难不成是要留宿?!
周世显轻轻一笑:“恩,是栀子花的香味儿,真美。”
苏皇后的心里隐隐有些期盼,她希望周世显可以留下,可又不敢抱有太大的期待。
周世显替她梳好头发之后,便道:“今儿月色正好,皇后不如陪朕出去走走吧。”
苏皇后点头说好。
萧公公见里面有了动静,连忙吩咐宫女准备宫灯。
他亲自提着灯笼,走在前面,给两位主子照路。
周世显和苏皇后并肩走着,一边说话一边赏月,看着倒还真有几分老夫老妻的默契。
萧公公听了,心里默默有些不是滋味。
“皇后,萧公公服侍你有几年了?”
周世显突然发问,惹得苏皇后一怔,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最后还是萧公公开口道:“回万岁爷的话,奴才伺候娘娘快二十年了。”
周世显淡淡道:“原来都这么久了。”
“能伺候娘娘,是奴才前世修来的福气。”萧公公立马又回了一句。
周世显听了这话,突然站住脚步,望这着萧公公道:“福气这东西是最靠不住的。你能伺候皇后娘娘这么多年,不是因为你有福气,而是因为你足够忠心。”
萧公公不明所以,后背泛起一丝寒意。
“皇上说的是。”
苏皇后也开始有些紧张,周世显的目光在两人的身上转了一圈,才又继续往前走。
萧公公继续躬身提着灯笼,只听皇上半响又道:“皇后啊,朕的心里一直装着一个问题,可是这个问题的答案,朕只能问一个人。”
苏皇后略一沉吟,攥紧了手里的手帕:“皇上……您这是说什么呢?”
“皇后,你一直很聪明,你应该知道的。”周世显的语气冷下来,跟着挥挥手,遣走了那些宫女和太监,却唯独让萧公公留下来。
苏皇后心头涌起一丝不祥的预感,周世显则是背过手去:“皇后与朕同甘共苦二十多年,真是辛苦了!”
“皇上……”
片刻的沉默之后,周世显的目光定定地望向苏皇后。
不知为何,他的眼神霎时变得凌厉,目光如剑锋一般,恨不能直刺苏皇后的心尖。
“皇后,你为什么要负朕?”
圆月之下,周世显冷冷说出这句话,语气格外犀利。
……
翌日一早,坤宁宫传出消息说,皇后娘娘病了,而且,病得很重。
太医院第一时间派人过去,只说是感染风寒。
午膳前,周佑宸照例来到慈宁宫,他给孟夕岚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皇后娘娘,这场病怕是好不了了。”
他淡淡地一句话,却让孟夕岚精神紧张。
“只是风寒而已,能有多糟?”
周佑宸上身微微前倾,故意和她咬耳朵:“皇后娘娘没病,她只是被父皇用了重刑!”
重刑?!孟夕岚瞪大双眼,有点被吓到了似的。
她贵为国母,又是后宫之主,到底是怎样的事会让皇上不顾身份,对她动刑?
周佑宸握住她的手,轻轻安抚道:“别怕。”
“为什么?到底出什么事了?”
“因为一些事,一些父皇不愿提也不能提的事。”
孟夕岚听到这里,心里顿时明白了什么。
难道是因为萧公公的事?
周佑宸并不知道坤宁宫藏了什么秘密,只是静静道:“我跟你说过的,父皇的疑心病很重,尤其是太子垮台之后,他对谁都是满腹猜忌。”说到这里,他忽地轻轻一笑:“不过讽刺的是,他现在最相信的人,居然是我。一个曾经被他视为孽种的儿子。”
孟夕岚闻言慢慢回握住了他的手,他的五指分开,轻轻和她的手指纠缠在一起,粗粝的大拇指轻抚她的手背,淡淡道:“父皇曾经问过我一个问题,说为什么他心爱的人最后都要背叛他?”
孟夕岚眉心微动:“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没有回答他。我只说了一句话,“我母妃是清白的”。”
“……”这不是他该说的话,很容易惹恼皇上。
“可是你知道吗?父皇听了这话,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动情地流下了眼泪。”周佑宸似笑非笑道:“他居然哭了!然后,他跟我说了三个字……他说,我知道。”
孟夕岚闻言微微偏头,眼中竟是讶然。
周佑宸紧了紧她的手:“当他说出那三个字的时候,我恨不能立刻杀了他。他居然说他知道,他居然知道母妃是清白的,却还是要她死……”
孟夕岚连忙伸出手去,掩住他的嘴,不想让他继续说下去。“宸儿,别说了。”
周佑宸眸光凝沉,脸上满是不言而喻的悲伤。
孟夕岚心中酸涩,用掌心贴着他的脸颊,想用自己的体温暖一暖他。
“以前是母妃,现在是皇后!他就是这样的人,为了满足的疑心病,可以随意陷害抛弃别人的人。”
“宸儿……”孟夕岚再次打断他:“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不管,周世显是一个多么不堪的人,他也是当今皇上,这世上最有权势,可以只手遮天的人。
“宫里的事,你心里有数就好。皇上不是要你去六部历练吗?你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暂时什么都不要参与。”
周佑宸点一点头:“我知道轻重。”
孟夕岚宽慰笑笑:“那咱们吃饭吧。”
不到半日,皇后重病垂危的消息就在宫里传开了。
按理,皇后有事,宫里最高兴的人,要算宁妃慕容巧了。可是,她不是没脑子的人,她知道,这件事的背后还有隐情。
皇上好不容易去她的寝宫夜宿,她怎么会无缘无故地生病?白白错过这大好机会呢。
孟夕岚安安分分地呆在慈宁宫,不出宫门一步,只等着慕容巧自动上门。
她没有等太久,不过两天的功夫而已。
“皇后娘娘病重,你怎么不去看一看呢?”许是心里不安,慕容巧一见面就开始迫不及待地挑孟夕岚的不是。
“娘娘不是嘱咐过我,要我安分守己吗?”
“此一时彼一时。本宫现在为了避嫌,不宜去坤宁宫走动。所以,就由你来代替本宫去看看皇后吧。”
孟夕岚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夕岚知道了。”
慕容巧见她态度冷淡,不禁纳闷道:“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一点都不关心的样子。”
孟夕岚微微而笑:“娘娘,夕岚现在自己都自身难保,还那有精力去管别人的事?”
皇后娘娘的病,既然是皇后一手而为,那么,她最好不去管这个闲事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