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带着一条舌头回去,高福利还是没办法和主子交差的。
他暗暗心想,既然人都抓到了,索性还是过过审的好。
原以为那些人敢在皇城根儿底下闹事,必定都是胆大心细的主儿,八成都是些硬骨头。怎料,高福利只把那条舌头扔了过去,便让他们一个个吓得变了脸色。
高福利看着他们惶惶不安的脸色,便知道这里面一定有“害群之马”。
果然,他的手下刚用了一遍刑,里面就有人禁不住服软,要准备要交代了。
高福利听罢,立刻皱起了眉头。
不管这人说得是真是假,还是要等主子来定夺。
半个时辰后,高福利行色匆匆回到宫里,孟夕岚午睡刚起,见了他来,她的眸光一沉,轻轻推开竹露递过来的参汤,静静道:“怎么样了?”
高福利据实以答。
“人都抓住了,奴才先审了一遍,有人松了口。”
“都说了什么?”
高福利低着头上前一步:“奴才问出他们并不是王爷的人,他们是张家的人。”
张家……京城姓张的人家多了,不过,最希望孟夕岚出事的,只有一位。
“娘娘,奴才原本还觉得有些奇怪,王爷的手下做事手脚利落的很,怎会轻易落下把柄。那些人虽然有些身手,却没胆子,禁不住吓唬。”
孟夕岚微微沉吟,把事情的前前后后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便道:“本宫养胎这些日子,张蓉儿不是挺消停的吗?”
高福利闻言摇一摇头:“娘娘,文婕妤此人心胸狭隘,看着安安分分,实则不然。”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才道:“奴才从坤宁宫那边得到一点点消息。之前东宫皇后曾经派人去文婕妤的寝宫搜宫,好像是搜到了些不干不净的东西,但被东宫娘娘给压了下来,最后不了了之了。”
孟夕岚闻言嘴角轻抿,似笑非笑:“宋真是难为她了。”
竹露蹙眉:“主子,看来这东宫娘娘和文婕妤都是一丘之貉。主子如今怀着身孕,她们心中嫉妒,必定是要联手来对付主子了。”
其实,她是真心为主子不值,主子待宋雯绣算是不薄了。可她呢?还不是和那文婕妤串通一气。
“此一时彼一时。从前宋雯绣对本宫恭恭敬敬,那是因为她的心中还有轻重之分。倘若她真的和张蓉儿同流合污,那么,就是她自己自甘堕落,谁也救不了。”
孟夕岚既然已经狠下心来,便不会再心慈手软。
高福利沉声道:“娘娘,您下一步准备怎么办?”
孟夕岚缓缓道:“该怎么办怎么办,你先去回了皇上,然后让刑部按着供词抓人。”
表面上的流程还是要走的。她倒是要看一看是张蓉儿护得住张家,还是张家护得住张蓉儿。
高福利应声点头,正欲转身离开,却听孟夕岚再度发声:“小利子……”
“奴才在。”
“你平时不是这般小心翼翼的性子,此番更是不用多想。只管放手去做,张家的人若是敢妄为造次,你就提了那人的人头来见本宫。”
高福利闻言心上微微一颤。看来,主子的意思不光是要抓人,还是要见红了……
“奴才明白。”
待他走后,竹露重新端起了参汤,却发现汤已经凉了不少,便道:“娘娘,汤凉了,奴婢这就去给您热热。”
孟夕岚继续闭目养神,只是轻轻点头:“去吧。”
竹露端着汤盅出去,她一踏出房门,双手就抖个不停。
小宫女见状,不禁微微一诧,忙上前搀扶:“竹露姐姐,您没事儿吧。”
竹露对她做一个“嘘”声的手势,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她只是突然有点害怕,莫名其妙的,不知是因为文婕妤,还是因为主子……
张蓉儿的父亲乃是吏部侍郎张琪,本是个城府极深之人,今儿他一看刑部的架势,便知此番凶险异常。
高福利见了张琪,倒还算客气,不紧不慢地行了个礼:“张大人。”
张琪冷冷看他:“高公公,您这是什么意思?你要来抄家还是害命啊?”
“大人别误会,杂家今儿是领命办事,大人不必惊慌,只要大人和娘娘问心无愧,皇上自然不会责罚于您的。”
高福利一边说一边用目光扫向张家众人,“张大人在朝中当差,想必一定知道近来城中的怪事连连……”
张琪面色一变,只道:“那些怪力乱神之说,和我们张家有何相关?”
高福利轻轻一笑:“张大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大人背地里做过什么,大人心里有数,所以,您也别瞒着杂家才是。”
他这话说得有几分轻佻不屑之意。
张琪听了怒声道:“大胆阉人!你血口喷人!”
身为太监的,最痛恨的就是被人唤作是“阉人”。
高福利目光阴沉地盯着他:“好,既然大人不屑于我这个阉人说,那就请您走一趟吧,杂家陪您去刑部大牢走一趟吧。”
张家才出了事,张蓉儿在宫里就听到了消息。给她报信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宋雯绣派去的人。
她不想明着出手,所以只能暗中行事。
张蓉儿一心钻研巫蛊之术,弄得自己神志不清,邋里邋遢。可当她知道自己的父亲和家人被抓入刑部大牢的时候,她立刻放下了手中的符咒,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道:“这定是那贱人害我……妖孽……”
她像是魔怔了一般,立刻弯下身子,用双手抓住地上的符咒,紧紧地攥在手里,摇摇晃晃地往殿外走去:“孟夕岚……孟夕岚……”
宫女们都被她的样子给吓坏了,不敢冒然上前劝阻,只能小心翼翼道:“主子,这可万万使不得啊。”
张蓉儿神志不清,哪里听得进去旁人的话,她还未走出寝宫的门,高福利便带人来了。
乍见张蓉儿披头散发,浑浑噩噩的模样,高福利不禁心中一惊,随后便是一阵不解和纳闷。
她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难不成她是在故意装疯卖傻,以求自保?
张蓉儿歪着头看向高福利,她还认得他,咧嘴一笑问道:“高公公,是不是皇上要见本宫了?”
高福利看着她的笑容心里发毛。
她这个样子,如何去见皇上和主子?
不过,娘娘既然吩咐下来了,她也不能不照做。
高福利回头示意身后的人:“你们把她绑好,别让她等会儿在御前放肆。”
众人微微点头,随即便用粗粗的麻绳将张蓉儿捆得个结结实实。
孟夕岚本想独自见张蓉儿的,可周佑宸不准。
他担心她被张蓉儿的放肆言行所激怒,继而动了胎气。
张蓉儿被带过来的时候,还在不停挣扎,可当她看见孟夕岚的那一刻,她突然不再挣扎了,只是定定地望着她笑,一双细长的眼睛像是被毒药淬过,透着阴森的寒气。
周佑宸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根本辨认不出她从前的模样,只觉她就是个疯子。
高福利躬身上前两步,对着孟夕岚轻声道:“娘娘,奴才有几句话想跟您说。”
孟夕岚望了望张蓉儿,又望了望他:“说吧。”
“奴才觉得是不是该宣太医过来瞧瞧,免得她在这里装疯卖傻。”
高福利不信她是真的疯了,他更信她是装出来的。
孟夕岚沉吟片刻,才道:“不用那么麻烦,她是真疯还是假疯,本宫心里有数。”
周佑宸闻言,看了一眼孟夕岚道:“她这副模样,还能问出什么来?”
孟夕岚低低道:“如果她是真疯,那么京城闹鬼一事就与她无关,也与张家无关。她只是一个无辜的替罪羊罢了。”
周佑宸深邃的眸子微微一闪:“为何?”
如果他们是一心冲着孟夕岚来的,又何必要扯上张蓉儿。
“皇上,正所谓,一石二鸟,一箭双雕。用一件事打倒两个人,这不是很好的办法吗?”
说话间,高福利已经拿掉了张蓉儿嘴里的棉布,让她能够说话。
张蓉儿对着孟夕岚冷笑,可当她看向周佑宸的时候,她的笑容戛然而止,只是怔怔地呆坐在那里,像是失了魂魄。
“文婕妤,京城闹鬼一事,可是你在背后指使?”
张蓉儿闻言又笑了起来:“孟夕岚,你不该回来的?这里根本就不属于你。”
周佑宸正欲出声,孟夕岚却是握紧了他的手,跟着开口道:“文婕妤,你就这么恨本宫吗?非要如此大费周章地诬蔑我,中伤我?”
张蓉儿听了这话,笑得越发止也止不住了,她挺直脊背道:“没错,我恨透了你,恨毒了你,若是能亲眼看见你死,便是最痛快不过的事了,哈哈哈哈哈……”
她的笑声尖利又刺耳,高福利不得不抬手甩给她一巴掌:“大胆!”
张蓉儿偏过头去,只听孟夕岚静静问她:“那你想要本宫怎么个死法?”
张蓉儿心中一颤,再度望向她道:“我要你遭受诅咒,备受折磨而死。不,我不要你死,死了就太痛快了,生不如死才是痛苦的……我要让你变丑,变肥,脸上长满浓疮和皱纹,头发全都掉光,变得比死人还要难看。”
孟夕岚听了这话,暗暗松了一口气,只对周佑宸说道:“皇上,散播谣言,闹鬼吓人的幕后黑手不是她。”
周佑宸再度怀疑:“你怎么这么肯定?”
孟夕岚抚了抚自己的肚子:“她现在最该恨的,不该是臣妾,而是臣妾腹中的孩儿。”
张蓉儿口齿不清,前言不搭后语,而且,只字不提她腹中的孩子,想必定是神志不清所致。她太癫狂了,所以,无法冷静地做出计划。
周佑宸不信:“若是她有心隐瞒,那又该如何?”
孟夕岚眸光一黯:“皇上若是不放心,倒是还有一个法子可以验证……只是太过残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