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露好言相劝,然而,她的一片苦心,焦长卿并不领情,他仍是站在宫门之外,面朝着慈宁宫的方向,久久不肯离去。
“麻烦你替我给皇后娘娘带句话,我焦长卿打从再度回宫的那一日起,心中就默默发誓,此生此世,微臣都要和娘娘同生共死!”
竹露闻言霎地一怔,望着他的双眸微微闪烁,隐隐泛起了泪光。
“大人对娘娘还真是死心塌地啊……”
不知不觉中,她脱口而出这句话。话一出口,她便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竹露低头捂住自己的嘴,转过身去:“大人的话,奴婢都记下了,奴婢这就过去传话。”
她闷头往回走,身后焦长卿望着她匆匆而去的背影,眉头紧锁。
他是不会走的!除非,孟夕岚肯点头见他,肯听他的话!
竹露进到寝殿,深吸了两口气,方才去到孟夕岚的身边:“娘娘,焦大人在外求见。他说,娘娘若是不见他,他便一直站在外面不走!”
孟夕岚正在和长生玩耍,听了这话,只是淡淡地唔了一声。
“娘娘,外面天寒地冻,大人会冻出病来的。”竹露的语气里充满心疼。
长生拿着布偶老虎玩得很开心,一直咯咯地笑着。
孟夕岚牵着长生的小手,望着竹露道:“本宫无心难为师傅。竹露,你去劝劝他吧。”
竹露忍住哽咽,摇头道:“娘娘,奴婢哪有那个本事能劝住焦大人……”
虽然她不愿意承认,但是她在焦长卿的面前,根本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
一个微不足道的人,就算说得再多,也是轻如羽毛,毫无用处。
孟夕岚抱过长生,哄着他睡午觉道:“本宫的心意已决。师傅若是一心苦等,那你给他拿件大氅御寒吧。”
若是她现在心软,腹中的孩子就保不住了。
竹露一脸沉重地走了出去,她远远地望着焦长卿,心里忍不住泛起酸涩来。
竹青见她站在廊檐之下发呆,忙问:“姐姐,你怎么了?”
竹露微微摇头:“没事,竹青你去后院把我的披风拿来。”
竹青应了一声,转身去拿。
竹露手捧着自己的披风,去到焦长卿的面前,“大人,仔细风寒。”
焦长卿静静摇头。
竹露见状,主动将披风披在了他的身上,轻声道:“大人,娘娘还需要您的照顾,您不能生病的。”
焦长卿眉头紧锁,见她的手正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心中泛起一丝异样,只往前迈了一步。
“我在这里等着就好,竹露姑娘,你实在不必为我费心。”
他冷冷淡淡的态度,让竹露再次神伤。
她也不想为他费心,可她做不到。
早晨的时候,天气还是晴朗无云,只是微微起了风。谁知,到了下午,天空竟然纷纷扬扬地飘起雪来。
孟夕岚专心和孩子们玩耍,并不知外面下雪了。直到无忧望着窗外,拍手笑道:“雪,下雪了。”
孟夕岚转头看去,方才有所察觉。
她抬头看了看心不在焉的竹露,便知,焦长卿还在外面。
仔细算算,他已经在外面站了足足两个时辰了。
孟夕岚拧起眉头,来到窗外,沉吟半响才道:“竹露,你先把孩子们带下去。”
竹露闻言微微一怔,顿时明白了什么。
她一手抱着长生,一手牵着长生,去到偏殿玩耍。
孟夕岚稍稍整了整衣襟,开口道:“竹青,你去请焦大人进来吧。”
竹青闻言心头一喜,忘了应声,便转身跑了出去。
焦长卿在外面站了太久,双脚已经被冻麻了,一时无法动弹。
竹青唤来小春子,和他一起搀扶着焦长卿进殿说话。
殿内的暖炉和火盆烧得正旺,一踏进来,迎面便是一阵暖风。
孟夕岚吩咐小春子给焦长卿准备了火盆送到他的脚边,给他暖脚驱寒。
孟夕岚没有和他面对面相见,而是隔着一层珠帘。
“师傅,这是何苦?”
焦长卿隔着珠帘,仍然可以看见她的脸,她的脸色红润,看起来并无大碍。
“微臣自不量力,还望娘娘恕罪。”
孟夕岚倚靠在还在软垫之上,眨着长而翘的睫毛,淡淡发问:“师傅,今儿过来又是来劝说本宫的吗?”
焦长卿缓了缓双脚,方才起身道:“为娘娘的凤体安康,有些话臣不得不说。”
孟夕岚摇了摇头:“本宫不想听师傅的劝说。师傅,请您不要逼本宫,本宫只是想清静几天。”
焦长卿不想给她逃避的理由:“娘娘,事实就摆在眼前,不管是现在也好,也是过几天也好,娘娘您都要做出决定。”
那孩子在她的身体里留得越久,对她的危害就越大。
“娘娘,容臣说一句不当说的话。娘娘就算拼尽全力,也无法保胎十月。最多三个月,三个月之后,娘娘随时随地都会有小产的危险。”
三个月……孟夕岚闻言身子微微一晃:“就算只有三个月,本宫也要试一试。不努力就认输是没种的事,本宫不要!”说话间,她把手边的茶碗拨到了地上,茶碗应声而碎,茶水和着茶叶,弄得满地都是。
她的情绪一时有些激动,惹得竹青心惊,忙上前轻抚主子的后背:“娘娘息怒。”
翡翠和宝珠连忙上前,收拾地上的残局。
焦长卿见孟夕岚头一次当着自己的面前发脾气,仍是面不改色道:“娘娘,这一次的状况和您当年怀太子的时候不一样。微臣也想要随便扯个谎话,不让娘娘伤心。可是微臣不能那么做!”
孟夕岚忍住怒气道:“本宫不会答应的。”
说话间,她低头看着地上的碎片,直接弯下身子,拿起一块道:“你们越是咄咄逼人,本宫越不会放弃!这孩子,本宫不会放弃!”她一边说一边用碎片割破了自己的手腕,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众人看得皆是一惊。
竹青更是吓得脸色一白,她拿出自己的手帕,给孟夕岚捂住伤口。
焦长卿更是顾不得礼节规矩,直接冲了过去,掀起珠帘,直接来到孟夕岚的面前。
她割破的地方,鲜血不停地涌出来。
焦长卿生怕她伤及了经脉,忙抓住她的手腕,仔细检查。“娘娘……您怎么能这样伤害自己的呢?”
孟夕岚丝毫也不觉得疼,只是冷冷道:“怎么,这就算是伤害吗?你们现在要本宫做的事情,要比这还要残忍千百倍!”
她说到这里,便冷冷甩开他的手:“本宫的身体,本宫自己来做主。是死是伤,都是本宫自己选的。”
焦长卿对上她那双阴沉执着的眸子,既心急又心疼。
她的手腕还在流血,他再度伸出手去,想要抓住她的手。谁知,孟夕岚却是起身躲开,任由那嫣红的血,一滴一滴地落下来。
踏出慈宁宫的时候,焦长卿低头看去,方才发现自己的袖口上沾上了点点血迹。
那么刺眼的红,刺得他心痛。
往后的几天里,焦长卿都守在太医院,不曾出宫半步,生怕慈宁宫那边随时会有状况发生。
孟夕岚只见了焦长卿一面,之后便再也没见过任何人。
周佑宸每次过来都免不了要吃闭门羹。他的心情虽然焦躁不安,但对她的固执也只能听之任之。
对于此事,宫里知道内情的人并不多。知道的人守口如瓶,不知道的人猜来猜去。
邬雪儿在储秀宫,心中细数着皇上和孟夕岚冷战的日子,忍不住起了主意。
“姐姐,你听说了吗?慈宁宫的事……”
宋怀玉见她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似乎别有所图,只道:“我和妹妹知道的一样多。无外乎是外面的那些流言蜚语罢了。”
邬雪儿眉心一动:“姐姐,既然都听说了,怎么还有心思插花呢?”
这种时候,居然还有心思侍弄花草,她也太清闲了。
“妹妹,上次本宫和你说的那些话,你还记得吗?本宫对争宠没兴趣,所以,妹妹就不要对我白费力气了。”
宋怀玉插好了花瓶,将它往邬雪儿的面前推了推:“怎么样?妹妹觉得好看么?”
邬雪儿哪有什么心思赏花,见她故意避嫌似的转移话题,便知道她不愿掺和此事。
“这花当然好看,可惜,过不了几天就要凋谢了。姐姐,您真的决定就这样与世无争,这样随波逐流地过一辈子?”
宋怀玉微微点头:“妹妹,咱们这样的身份,能在宫里保个平安,已经是大大地不易了。”
邬雪儿不依不饶地问:“难道,姐姐你就不觉得好奇嘛?”
皇上和孟夕岚的感情那么好,不会无缘无故冷战的?
宋怀玉微点下头:“我当然好奇,不过好奇有什么用?”
邬雪儿微微睁眸,凑近她几分道:“姐姐,咱们一起去此慈宁宫看看去吧。”说完,她指了指面前放着的花瓶道:“带上这瓶花。”
宋怀玉见她如此大胆,不禁皱眉道:“娘娘明明说了,她不想见任何人,咱们何必过去碰这个钉子。”
“皇后娘娘分明是在和皇上怄气罢了。之前,她不是见过焦大人吗?”
邬雪儿在心中转着心思,若是不把这件事查个明白,她简直坐立难安。
宋怀玉和她的想法完全相反,她连连摇头:“不,本宫不想去,我劝妹妹你也不要去。”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周佑宸和孟夕岚之间的秘密,实在太多了,外人是窥探不得的。
邬雪儿见她这般胆小怕事,没了耐心,“好,既然姐姐如此坚持,妹妹也不好多说什么了。”她转身欲走,却又突然折返回来,捧起桌上的那花瓶道:“姐姐费心费力,做出的东西,总要有人欣赏才是。妹妹会带着姐姐的这份心意,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的。”
宋怀玉闻言微微而笑:“好,多谢妹妹。”
待她走出房间,宋怀玉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心中暗道:这个邬雪儿如此油盐不进,早晚要要给自己惹麻烦的。她明明知道,皇后娘娘的城府极深,却非要去到她的跟前卖弄丢脸。最后,只会得不偿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