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天朗气清,孟夕岚心情颇好。
竹青给她带回了消息来,皇上昨晚宠幸过邬雪儿后,酒醒之后,便回了养心殿。这会儿,他已经在上朝了。
周佑宸的反应,似乎太过平静了。
他一句话都没说,任何表示都没有。至于,邬雪儿喝下那碗避子汤之后,便回了储秀宫。
她心情激动且迫不及待,昨晚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虚无缥缈的梦。她等着内务府的消息,她既然得了宠,那么,她的位份也会随之改变吧。
然而,她等了整整一个时辰,也没有她想等到的消息。
邬雪儿心中不安,便主动去到慈宁宫,向孟夕岚请安谢恩。
孟夕岚见了她,温温和和地笑着。
邬雪儿双膝跪地,对她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娘娘,奴婢以后愿意为您做牛做马,肝脑涂地!”
孟夕岚听了这话,轻轻一笑。“妹妹,这是把本宫当成是什么人了?本宫不需要你做牛做马,这宫里也不需要成为牛马的人。”
邬雪儿红着脸看她:“奴婢卑贱之躯,若不是因为娘娘的提点,奴婢不会有今天。”
她的脸上带着娇羞和不安,孟夕岚看在眼里,心里渐渐起了厌烦。
“皇上是个长情之人,妹妹可要惜福啊。”
邬雪儿点头应是,微微张口,似是有话要说,但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孟夕岚吩咐竹青找了几样不贵不重的布料和首饰出来,赏给了邬雪儿。
若是从前,邬雪儿定会心生嫌弃。然而这会,她却是感激不尽。
邬雪儿回了储秀宫之后,宫里的人都来向她道喜。
宋怀玉原本还有些不相信,以为邬雪儿也和自己一样,只是被皇上强迫着演戏罢了。
不过,看着邬雪儿春风得意的脸,宋怀玉不禁开始怀疑,这里面的隐情到底是如何如何?
皇后娘娘的心意,实在是让人无法琢磨。
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如果她正要提拔新人,为何不提拔她?反而选了邬雪儿?
还有皇上?他不是一直都对娘娘一心一意吗?他居然也会碰别的女人?
邬雪儿看着宋怀玉一直静静地望着自己,却不说话,便道:“姐姐,这是怎么了?”
她缓缓而来,走到宋怀玉的身边坐下。
“姐姐的表情,怎么这样?难道姐姐一点都不为我高兴吗?”
宋怀玉见她问得这么直截了当,仿佛是故意挑刺儿一般,便道:“妹妹说什么呢?本宫当然为你高兴。”
邬雪儿目光盈盈地看着她:“姐姐放心,我不会再想以前那样任性而为了。往后,我会好好伺候皇上的。”
宋怀玉似笑非笑地勾起嘴角:“那样就好。”
她现在还是不太敢确定,皇后娘娘究竟在背后动了什么心思?
那个女人实在太难懂了。
傍晚过后,周佑宸来到慈宁宫外,看着殿内的灯光,默默出神。
小路子见皇上突然不走了,便道:“万岁爷,皇后娘娘正等着和您一起用晚膳呢。”
用膳……周佑宸现在哪还有这个心情,他从早上到现在,半粒米都没沾过。
昨晚发生的时候,让他愤怒。
他没想到,孟夕岚居然“算计”了他,虽然她的目的,让他无语。但她的确算计了他。
他的酒力如何,他自己很清楚。
昨晚的水酒那么清淡,他怎么会喝醉呢?那酒里有东西,有问题。
“皇上……”
周佑宸一站就站了大半天,小路子心里不安。
一番心情起伏之后,周佑宸还是背着双手走进了内殿。
宫女们正在盛汤,见他来了,纷纷跪地行礼。
孟夕岚抱着长生一起过去,给他行礼。
周佑宸盯着她看了又看,她脸上的表情出奇地平静。
看她的样子,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切的一切,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太子给父皇请安了。来,父皇抱抱。”孟夕岚见周佑宸怔怔地望着自己,只把手中的长生交给了他。
“皇上替臣妾抱一抱他,这孩子最近真的长大了许多。”
周佑宸抱着长生,眼睛却一直望着孟夕岚。
孟夕岚对他的目光,并不在意,亲自过去为他盛饭布菜。
“听御膳房说,这是江南的贡米。皇上尝尝看,喜不喜欢?”
周佑宸入座之后,并没有把长生交给别人,而是自己一直抱着。
长生对桌上的食物很感兴趣,伸出小手,想要抓碗里的饭。
孟夕岚见状,忙握住他的小手,轻声说道:“等你长大了,再给你吃好不好?”
她说完,亲了亲长生的小手,抬头示意竹露过来接走长生:“皇上还是把他交给竹露吧。否则,这顿饭是吃不好了。”
竹露小心翼翼地抱过长生,随即示意周围的人,也跟着自己一起离开。
这会儿,还是让主子们单独相处比较好。
孟夕岚十分殷切地为周佑宸布菜,可他却半天都没动一下筷子。
“皇上,今儿是怎么了?不喜欢臣妾准备的饭菜?”
周佑宸听了她的话,突然笑出声来。
“岚儿,你知道吗?你真的很特别,简直让朕惊奇?”
孟夕岚闻言微微一笑,一副天下太平的模样:“皇上怎么了?为何这样说臣妾?”
周佑宸虽是笑着,可他的目光阴沉沉的,透着一股子犀利的情绪。
“你真的可以这样吗?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孟夕岚拿起羹匙舀起一勺汤,吹了吹之后,亲自喂给他道:“来,皇上尝一尝。”
周佑宸别开脸去,冷冷推开她的手。
孟夕岚手中的羹匙,不小心掉在地上,汤撒了出去,羹匙也摔碎了。
“啊……”孟夕岚轻呼一声,怔怔地看着地上的羹匙。跟着,她站起身来,没有唤宫女进来,而是自己蹲下去收拾。
“皇上,这是何苦?臣妾不过是想和皇上好好吃顿饭罢了。”
周佑宸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看着她亲手收拾那些碎片,皱眉道:“你不要碰了。”
孟夕岚没回话,只是把碎片全都捡了起来。
“朕让你放着别动!”周佑宸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带着深深地不悦。
孟夕岚被他突如其来的喊声,吓得微微一惊。
双手不经意地抖了一下,结果,指尖被碎片划破,流出血来。
孟夕岚看着指尖上的血珠,心头涌上一股凉意。
很快,周佑宸也察觉到了,他一把将她拉了起来,然后抓过她的手指,放在自己的嘴里,用力吮去她指尖的血珠。
“你为什么总是不听朕的话?”周佑宸扳过她的肩膀,让她和自己面对面地站好。
“因为孩子,你还在生朕的气,是不是?从头到尾,你都没有原谅过朕,是不是?所以,你故意让朕以为你消气了,你拿邬雪儿来恶心朕?是不是?”
孟夕岚的肩膀暗暗吃痛,可她的眉头皱都没皱一下:“皇上说什么呢?臣妾早已经说过了,那个孩子,臣妾已经放下了。”
“你撒谎!”
孟夕岚看着他瞪起的双眼,卯足了劲儿推开他的手。“臣妾从来没对皇上撒过谎。”
孩子已经没了,她的心里已经放下了。可是,她心中的怨恨,并不会因为悲伤的淡去而消失。
他不过是因为醉酒,迷糊糊和邬雪儿同床共枕了一晚上,他便觉得委屈了。那她呢?她在昏迷之中,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她的委屈怎么算?
孟夕岚转过身去,不愿让他看到自己眼中的情绪。
“皇上,臣妾真的已经放下了,臣妾有长生和无忧便心满意足了。”
孟夕岚稍微平静了一下,方才重新面对周佑宸。
她主动抱住了他:“皇上不要生气,皇上和臣妾之间不该有嫌隙的。皇上,您难道不知道臣妾的心里有多爱你吗?臣妾是从心底深深地爱着你的。”
她轻轻说出这番话来,让周佑宸心神一震。
周佑宸捧起她的脸,目光灼灼地问他:“你真的这样想?”
“当然。”孟夕岚重重点头。“皇上,除了长生,你是我最心爱的人了。”
她现在终于明白了,什么是真心?什么是假意?
从前,她从不会对他说这样的话,因为这些话都是要放到心底的。可现在她会对他说很多很多好听的话。明明真心还在的……可她宁愿说谎。
孟夕岚心里很清楚,周佑宸对她不仅仅只有真心,还有依赖。
只要她能稳住他的心,他们之间的关系就会一直长长稳稳地走下去。
两人重归于好,仿佛什么不愉快都没有发生过。然而,改变还是实实在在地发生了。
从月末开始,周佑宸不再冷落宫中的四位美人,接连宠幸了她们。甚至已经彻底没了出头希望的张蓉儿,也得到了他的注意。
宫外的人都在传,皇后娘娘失宠了。毕竟,她已经二十七岁了,早已经过了最好的年华。
对于自己“失宠”一说,孟夕岚毫不在意,家中的长辈也对她委屈不平的。可孟夕岚只是含笑摇头:“本宫有了太子,此生足矣。而且,这几年咱们孟家的风头太甚,是时候该避避风头了。”
孟夕岚的淡然,让孟家人心下稍安。
她总是有主意的,而她也总是有计划的。
孟夕岚的独宠不再,但孟家在朝中的势力依然无人能敌。
春秋不等人,时间总是匆匆而过。
身为太子,长生自然要比寻常人开蒙要早,三岁对他而言,正是最好的年纪。
孟夕岚亲自为他选了一位师傅,而这位师傅就是她的哥哥,他的舅舅,孟夕然。
孟夕然从未想过自己有机会成为帝师,然而,孟夕岚却对他叮嘱道:“本宫实在不放心把太子殿下交给旁人管教。大哥的脾气耿直,而二哥哥你的性情更加温和,做事也圆滑。本宫希望你能好好教导太子殿下,如何为人处世。本宫希望他时时刻刻都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他是太子,他是本宫的孩子,也是孟家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