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海边回程的路上,尹漱依旧和往常开夜车一样,开着音乐,车窗稍微降下一条缝,以及准备好一杯在贩卖机买的热咖啡。
路上空无一人,唯有两束车灯散发出的微弱光芒,带领着尹漱驶入无边的黑夜。
这里是意大利,尹漱并不会联想到鬼怪之类的传说,但等车子渐渐要接近市区,尹漱心神早已放松下来时,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突然冲到车道的正中央,发疯似地大喊着,拦住了尹漱的车。
尹漱完成了人生中的第一次急刹,轮胎和柏油路面剧烈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音,那声音仿佛早已灭绝的远古鸟,在生命最后发出的弥留之音。
车尾随着惯性被甩到了道旁树上,尹漱顿感绝望,她租的是辆玛莎拉蒂,这下有的赔了。
女人见她被逼停,跑来用拳头敲击车窗,嘴里说的是意大利语,尹漱完全听不懂。
危急之际,尹漱还是不忘自保,她不能下车,不能和这个人有直接接触,谁都不知道跟着她走,会被带到什么样的地方。
尹漱只用那条预先留下的小缝,用英语说道:“我可以帮你报警……”
女人猛烈地点头,又胡乱地挥着手,用断断续续挤出的英文单词勉强传递着信息:“孩子……车……那边……血……”
尹漱估计着他们是出车祸了,好在报警电话很快有人接了,尹漱把电话直接递给女人,女人语无伦次地说着,泪和汗水布满她的脸,当然还有血,血腥味忽远忽近。
电话回到尹漱手里,里面的人在用意大利语交代着什么,尹漱一头雾水,只好问对方能不能说英文,对方很快切换语言,虽然口音很奇怪,但尹漱努力去辨认,还是听明白了,接警人让她先帮这个女人把她孩子救出来,她一个人力量有限,救援的马上就会到。
尹漱还是犹豫了,她走南闯北去过无数地方,第一个明白的道理就是不要太善良,那会让你吃大亏。
可看着窗外那个女人已经跪下,尹漱天人交战一番,拳头握了又握,直到手心里全是汗,最终还是下了车。
都说老天爷会安排好你的生死,他让你在深夜遇到一个求救的女人,应该就是想让你积德吧,说不定以后会用上呢。
尹漱去路对面查看情况,她的穿着很不方便,长裙外不过一件羊绒外套,但她依旧坚持着。
原来女人的车失控,车头栽到了路下面,又碰上一块大石头,直接凹成了V字形,而她的孩子虽坐在后座,但是是正中间的位置,直接被变形的车头挤压到,头上磕出了血,一片模糊,已是昏死过去。
尹漱伸手去拉车门,拉不开,而车头冒着热气,是一种极不好的信号,爆炸了怎么办?
确定好情况,尹漱去自己车上找工具,看有没有可以用的上的,翻了半天找到了一个换备胎的撬杠。
也顾不得许多,尹漱拿上就去撬车门,她们两人一起用力,咬牙,弯腰,抬腿,然而不奏效。
没办法,尹漱问她愿不愿意砸车窗,这是步险棋,因为碎玻璃可能会划伤孩子,以及玻璃无眼,划伤眼睛也说不定。
但破釜沉舟,还是命最重要,两人眼神交汇,点了点头,尹漱折返回车里,祷告着一定要有破窗锤,一定要有破窗锤,还真被她找到了。
正准备行动,女人竟是体力不支,直接倒了下去,她的大腿汩汩冒着鲜血,应该是被机盖上的钢结构给伤到了。
尹漱全身冒着冷汗,荒山野岭,冷风刺骨,两个将死的人类环绕着她,耳边还有着凄厉的动物叫声,她怕极了。
她该直接走吗,车子虽然撞坏了,但还是能开的,可她要眼睁睁看着两个鲜活的生命在她眼前消逝吗?
尹漱又急又怕,她无意识地流泪,但还是强迫自己镇定,随之砸开了窗户,玻璃碎得不是很均匀,尹漱伸手进去开车门锁时,手臂被划出了细细的口子。
不幸的是,车锁没反应,反拉不开,尹漱不厌其烦地再去试,最终演变成一种低声的哭喊,“求你了……求你了……一定要打开……”
老天还是眷顾她的,门开了,尹漱弯腰进去,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抱出来。
孩子一接触到新鲜的空气,眼皮动了动,尹漱不敢晃他,只大声地让他别睡,他听不懂英文,尹漱又费了一番功夫在手机上查到意大利语的别睡怎么说,然后把他抱在怀里,一直和他说话,力求不让他失去意识。
等到孩子哄得差不多,尹漱又去看那个女人。
外套已经给那个孩子盖了,她只能把自己的裙子撕下一边,替女人包扎止血。
尹漱肩膀和手乃至全身都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冷,更多是一种恐惧,谁能想到吃了顿饭,去了趟海边,回来就会面临守护两个生命的艰巨任务。
她怕救援来得太晚,连她都活不了。
眼下,只有她的车灯亮着,给这片惊惶之地带来一丝希望。
尹漱捏着手机,从没有那么希望有人能给她打个电话,和她说几句话。
让她没那么害怕。
可转念又觉得不行,电量得留着让救援人员联系她。
思前想后,尹漱还是努力找着信号,给孟引桢发了条消息。
可刚发了个【刚去看了夜海,等你来接我时,一起去好吗?】手机的信号就跳掉了,尹漱也不知有没有发出去,随之手机的电量就归零,屏幕变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