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不知道你苏大驸马武功了得,杀两个人有什么难的?”人群之中不知是谁又补了一句。
戴冰朝身边的两个衙役使了个眼色,那两个人飞速跑向山谷,好一通翻找,一无所获,连打斗的痕迹都没找到。
“说,你把人弄哪儿去了?”戴冰拔出佩刀,对着苏禾恶声恶气道:“你俩今儿不说出个子丑演卯来,我就不客气了。”
苏禾淡淡瞧了他一眼,没有作声。
他这个态度激怒了戴冰,他一把扯过苏弘,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道:“别以为我不敢动手啊!”
苏沐一下子哭了,上前去拽她哥哥,被戴冰一脚踢翻在地。
苏禾赶紧将女儿拉起,他额上青筋暴起,眼神如刀,握紧拳头想直接动手抢人。
苏婉拦住暴怒的哥哥,看向戴冰道:“这位差役大哥,能否借一步说话?”
“谁跟你借一步说话!”戴冰轻蔑道:“别以为自己还是世家小姐,老子是你的仆人!”
苏婉没有被他激怒,看了看日头道:“我明早还要去医治右将军,若是萎靡不振,不小心扎错了针,贺统帅怪罪,我也只好实话实说了。”
“你——”
戴冰身边一个模样周正的差役附耳道:“你就去听听,大庭广众的她能拿你怎么样?说不定身上还有些油水可捞呢。”
这一路上想过得像个人,少不得得给这些衙役打点。班头拿大头,他们这些小弟喝点肉汤。
那差役说完便将苏弘从他刀下拎了出来,顺道推了戴冰一把,示意他别傻愣着,赶紧去。
苏弘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戴冰看了会儿,这才回到父亲身边,拿脏兮兮的袖子给妹妹擦眼泪。
苏禾看到这一幕,眼眶突然一红。恨自己生为人父,却让子女流落至此。
他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父亲,那个严肃忠勇、不苟言笑的老头,他决定杀宇文安时,有想过他的下场吗?想过失败后子女的下场吗?
苏禾又看向不远处的妹妹,曾经那么娇气的姑娘,从出事到现在一滴泪都未曾流过,比他这个男子还要坚定。他怜爱摸了摸女儿的头,不自觉挺起了腰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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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话赶紧说。”戴冰不耐烦道。
苏婉莞尔笑道:“差役大哥真是个急性子,那我便也不拐弯抹角了。你们这些押送流人的差役,赚得都是辛苦钱,一路上风餐露宿,搞不好还得落一身的病。我若是大哥你,这一趟走完下次便也不干这苦差事了。”
“你懂什么!”戴冰觉得她这个大小姐何不食肉糜,不干哪里来的银子?
“差役大哥可知我们这些罪人中谁最值钱?”
“谁?”
“自然是我的侄子侄女。我若是你,这一路上必悉心照顾,回程时向我大哥讨一分书信,连夜送到公主府。公主感你关照之恩,必定重金酬谢。”
戴冰表情略微松动,仍有些犹豫,道:“这要是被太师知晓了......”
“他不杀我们,一是公主求情,二是根本没将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我们对太师来说,如同蝼蚁一般,谁会在意蝼蚁做了什么?再者说,富贵险中求,差役大哥你自己好好想想,我先告辞了。”
统帅营中,贺长霄正对着睡得正酣的巨狼出神。
万余端着晚膳进来,放下手中案几,将油灯点上,轻声道:“少爷,该吃饭了。”
贺长霄没有起身,向快熄灭的火盆中塞了块木头,火光亮起,将他半张脸照得清清楚楚。
他问:“事情办好了?”
“早就办好了。那位苏禾果然功夫了得,均是一击毙命。有这个身手,为何不带着家人逃啊?”
为什么?
贺长霄想起祖父常说,中原人就是读书把脑子读傻了,整天国家大义,君臣纲纪的,迂腐的很。
万余又凑过来看虎啸,担忧道:“少爷,虎啸没事吧?怎么睡这么死啊?”
它之前可是最警觉的,稍微有点风吹草动便要起身巡视,不让任何野物在它领地撒野。
贺长霄另半张脸在黑暗中晦暗莫名,只听他平静道:“一定会没事的。”
那年在景山,仿佛是上天指引,他在一只死去多时的母狼边捡到它。它守着自己母亲,瘦骨嶙峋,却仍固执的与前来觅食的鬣狗搏斗。
贺长霄助它赶走鬣狗,替它埋葬了母狼,将它带回了凉州。从此它陪着他出生入死,是他最信任的手足兄弟。
万余轻手轻脚走出帐子,这才深深叹了口气。西戎北狄忌惮少爷威名,不敢轻易发兵。若是虎啸出事,外头生出些少爷大势已去的谣言,势必会动摇军心。
哎,贺家如今人丁单薄,少爷还未有子嗣,他简直愧对老太爷的临终嘱托。回去得赶紧找些名门淑女说说亲,赶紧把少爷的终身大事办了才是正理。
思及此,他赶紧寻人先一步回凉州找媒人。
隔天一大早,苏婉便早早来到了统帅帐外候着。
万余瞧她衣不蔽体,冻得满脸通红,有些于心不忍,差人给她寻了件毯子披着,这才进去伺候。
不多时兽医便端着熬好的药进帐,路过苏婉时发出声冷哼,鼻子下方瞬时冒出两团白气。
苏婉瞧着可乐,也不放在心上,搓着手不住哈气。
很快,里头传来药碗坠地的声音,以及万余气愤的声音:“出去出去,药都喂不好。”
军医弯着腰灰溜溜出来,心里也委屈的不行。他是兽医,可也没给狼治过病啊。再说,那么大块头的狼,它不吃药他能怎么办?
万余端着药碗出来,见到仍然站着的苏婉,也不免有些抱怨:“虎啸不喝药,连少爷也没法子,这咋办啊?”
苏婉笑道:“不知次所在何处?”
万余摸不着头脑:“你饿了?”
苏婉摇摇头:“我去给右将军做顿大餐。”
次所的厨头正在指挥众人洗米烧饭,见万余带着个人过来,赶紧跑过去迎接:“万大哥,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有什么想吃的,你差人来吩咐声不就行了。”
万余骂道:“去去去,年轻比我大一轮了,叫谁大哥呢!我跟你说,以后这位姑娘来,你好好照顾别怠慢了。”
“是是是,您吩咐我哪敢得罪啊。不知这位姑娘是——”
苏婉和善的笑道:“我是专门给右将军做饭的厨子,这几天还请大哥多多关照了。”
厨头“啊”的一声,有些惊讶,这右将军不是吃生肉的吗?不过他也没多问,麻利的给苏婉准备了口大锅,又安排两个麻利的小伙子给她打下手。
万余有些好奇,也蹲在一旁看她要做什么。
如今气候恶劣,西北这块儿食材更是缺乏,苏婉只看到些胡萝卜南瓜,其它绿色蔬菜几乎没有。
她请两个小伙子把胡萝卜、南瓜以及羊肉切成碎丁,再将研磨成细粉的药材倒进去,敲了两个鸡蛋,加入面粉,搅拌均匀后拿手捏成丸子的形状,又随手捏了两个兔子模样的,放在蒸锅上隔水蒸。
这种零食丸子她在现代常做,给生病的狗狗打打牙祭。狼应该也会吃的吧?
她有些惴惴端着羊肉丸子随万余进了统帅帐。
那虎啸正在舔毛,闻到苏婉的味道便竖起耳朵,龇着牙,用两只有知觉的前腿匍匐,似乎憋着劲硬要咬下苏婉一块肉来。
苏婉赶紧躲到万余身后。
万余也下意识伸出双手:“别别别,我的好将军,你好好躺着不行吗?”
回应他的是一阵“嗷呜~”
“少爷,这位姑娘给虎啸做了些药丸子,您看看它吃不吃?”
贺长霄拍了拍虎啸的脑袋,示意它躺回去。他接过碗,碗中躺着各种形态的丸子,有兔子小狗,还有咧着嘴的狼。
将碗放到它面前,它轻嗅了口,大嘴一张,碗里丸子去了大半,又一张嘴,碗里便空了。
它舔了舔嘴,嗷呜一声,将碗朝贺长霄身边推了推,意思是不够,还要几大碗。
贺长霄摸着它的脑袋,问苏婉:“它可能再吃些别的?”
苏婉从万余后头探出头,对着虎啸露出一口贝齿:“不可以哦。”
想咬我,那就饿着吧。
将它捆起来针灸了好一会儿,虎啸又安逸的睡着了。
苏婉假意收拾东西,磨磨蹭蹭,借机在火盆处多烤了会儿火。
此时赵成光骂骂咧咧走进来:“幽州那帮孙子卖给咱的羊有问题,他娘的好几个拉血便了,怎么办?再这样下去到了凉州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个。”
贺家军此次离开凉州,算是“押镖”。
去年凉州大寒,冬天几乎天天都在飘雪,冻死了不少人。牧民家养的牛羊熬不过去,几乎全都死了,损失惨重。
凉州刺史担心这些牧民没饭吃生事,便向幽州买了一千只羊。又怕路上遭盗贼抢劫,他软磨硬泡,把祖传的剑谱都送了,终于请到贺长霄替他运送牛羊。
苏婉眼前一亮,她如今是奴籍,到了凉州后不知要被安排到哪些腌臜地方,不如趁着现在先立点功,想必这位赵将军到时也会替自己说些好话。
“找大夫去瞧了吗?”贺长霄问。
“那个大夫屁都不会,啰里啰嗦说了一大堆,跟我说没法子治,哎。”他摇了摇头,眼睛瞥到苏婉,鬼使神差的问:“你会治吗?”
这可真是困了就有人送枕头,都不需要苏婉主动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