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成安伯的笑话在前,接下来的宴席沉闷了不少,看似只是崔敏之的婚事闹剧,明眼人却都看到了不少讯息。
比如,崔敏之这位出身难言的半路千金好像不仅如传闻中一般胆大妄为,甚至还很有些心计。
比如皇后是想牺牲崔敏之成就崔氏与旧时功勋的和谐共处,被崔敏之一个小丫头翻了台,日后成安伯府应是没有立足之地了。
比如,祺王贺遐一年之内被贬出京,半年后就能奉昭回京,依旧脾气不改,行为不羁,皇帝陛下竟然还能放纵他,可见颇得圣眷。
比如,祺王贺遐在太子撇清与崔敏之联姻的可能性之后,立刻求亲,分明就是在打太子的脸。祺王与太子关系还是一如既往的差。
每个人都认为自己发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只有坐在最末席的华贞昱注意到,这些讯息全都围绕着一个人——崔敏之。
散席之前,皇帝陛下招手让内侍宣了各家赏赐的礼单,宣完以后,皇帝起身携皇后就要起驾,刚迈出两步,皇帝停了下来。
“赐安乐侯之女崔敏之冰透翡翠镯两对、飞天琉璃镶金项圈一副、各式金钗十二支、并黄金百两,算是朕这个姑父给侄女添妆罢。”
崔杰喜形于色,与崔敏之对视一眼,父女相携,叩谢皇上恩典。
回去的路上,崔杰特别兴奋,皇帝赏了崔敏之,简直比他自己得了赏赐还高兴。安乐侯府有封赏是惯例,不足为奇,崔敏之得的恩赏可是别人家没有的!除夕宫宴后就是新年,女子有诰命封号在身的,皇后娘娘那边也会有赏赐,可崔敏之什么都没有,也得了赏,还赏得如此丰厚!更何况是皇帝陛下赏的,这份体面,是独一份的。
看今日还有谁胆敢轻视他安乐侯的女儿!
相比于崔杰的喜出望外,崔敏之显得没有那么开心。崔杰回过神终于发现崔敏之与魏淑绮相对而坐,没有说一句话,尴尬地咳嗽一声:“行了行了,今日之后,夫人你也不要有其他的心思了。你和你家老爷子越过我打敏之的主意我也不与你计较,只是今后,切莫再生出不该有的心思了。”
魏淑绮不算聪明人,可父亲成安伯沮丧的神情、四下不绝的讥讽之声让魏淑绮认清,她这个安乐侯夫人早就已经是个笑话。如今的魏淑绮彻底放空了心神,眼神呆滞,心灰意冷。
魏淑绮神情低落,心不在焉,还是崔敏之接了崔杰的话:“父亲,今日我的行为有些不妥,皇后娘娘不会怪我吧!”
崔杰握住了崔敏之的手:“皇后娘娘是你的亲姑姑,怎么会怪你呢。”
崔杰自然是知道皇后瞧不上崔敏之的,不过在他看来,自己就这一个闺女,皇后是他亲姐姐,就算不喜欢,也到底是一家人,总要照拂一二。
崔敏之点头称是,又赞了皇后两句,气度超绝、姿态端庄,引得崔杰连连认同。
崔敏之心底更是了然,这位安乐侯还真是惟皇后娘娘马首是瞻啊。今日成安伯的举动绝对不是临时起意,皇后一定是给了成安伯准信儿,成安伯才敢在宫宴上提起,皇后不曾与崔杰商量过,就想把崔敏之随意打发嫁出去。崔杰好像还没看出来。这是对皇后娘娘有多信任啊!
那么安乐侯针对华家,背后主使是否就有太子与皇后呢?
“父亲,我能不能进宫给皇后娘娘道个歉啊。今日我也是急了,才口不择言,未曾考虑到会让皇后娘娘与太子被误会。”崔敏之决心找个机会进宫,试探一下皇后。
说到底安乐侯府真正做主的人还是皇后,崔敏之想要坐稳侯府千金的位置,拿到安乐侯府的话语权,总归得过皇后那一关。
崔敏之必须试一试,让皇后接受自己,才能让自己更接近真相。
“过几日我请见皇后娘娘时候,帮你问过。”安乐侯自然是高兴的,崔敏之如此懂事,懂得先低头。姐姐能与女儿和睦相处,那简直再好不过。崔杰琢磨怎么也要促成此事才好。
魏淑绮默默听着,本来麻木的心渐渐生出了恨意:这父女俩,只当皇后是自己的亲人,还把她这个侯府夫人放在眼里吗?!她母家式微,便要受这番小瞧吗?!
魏淑绮的指甲狠狠掐入肉里,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皇后这些年一直帮着她也就算了,眼见着成安伯府就要被皇后放弃了,她不介意做些事情让皇后想起来,她年轻时做过的缺德事!
今日除夕,回府接着守岁。崔杰赏了阖府上下,崔敏之也单封了红包给夏荷与冬梅。两个丫头接了红包,欢欢喜喜去给崔敏之热汤羹去了。魏淑绮借口身体不适,早早回房休息去了。
冬日夜深,外头漆黑一片,白天停下的落雪又悄然飘了起来。闲着也是闲着,崔敏之借机问起崔杰有关皇后的事。崔杰遣了伺候的人去休息,只留下父女二人,讲起他与皇后两人小时候的事,大抵都是姐姐如何如何能干,他如何如何调皮,他们姐弟二人走到今日如何如何艰难。
崔敏之适时地捧上两句,倒也带着几分真心。正如安乐侯怀念受姐姐照料的时光,崔敏之又何尝不缅怀有兄长的过往呢。
崔杰的年纪不轻了,说着说着,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崔敏之悄悄走出屋子,屋外是寂静的落雪,仿佛时光在此刻停住,天地之间,只有雪花均匀悠然地往下掉,不知何时开始,亦不知何时结束,好像能通往天荒地老。
“叽叽——”
兀地,院墙边上响起了一道鸟叫。
这雪天,怎么会有鸟呢?
崔敏之定睛一瞧,在院墙边儿上露头的,竟然是元来那小子。
“殿下让我来带您出去!”
崔敏之一阵无奈,这个天?
元来点头,从墙上抛下一根绳索,顺着绳索轻松滑了下来,悄声对崔敏之道:“敏之小姐放心,以我的身手,不会有事的!”
崔敏之拧起了眉头,有些嫌弃,不过还是向着元来点了点头。
元来借着绳索之力,三两下又翻回了院墙之上,让崔敏之用力攥紧绳索,元来一个用力,将崔敏之提了上去。
崔敏之叹气:这是她自家府邸,她竟然要爬墙?!
崔敏之感慨之下,不曾注意院墙之上被踩踏过的积雪滑溜得很,一个重心没有踏稳,竟然向外头摔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