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利弗在墨菲的引导下走进了一间破旧的仓库。
仓库外表陈旧，部分修饰已脱落，里面的情况也如外观般脏乱不堪。
老旧而积满灰尘的木箱堆积在仓库各处，仿佛墙壁一般，黑色的帷幕也随处可见。
奥利弗虽不明白，但感觉这仓库似乎已经很久没人打理了，或者是故意弄成这样。
墨菲似乎看透了奥利弗的心思，说道：
“是不是很脏？”
“……有一点吧？”
“那就好。”
“嗯？”
“我们的目标就是要让人这么觉得。像这样肮脏的仓库到处都有，所以不会被严密看管。谁都不喜欢弄脏衣服嘛。”
“啊……”
“墨菲，那人是谁？”
一个第三者的声音插入了对话。是个女人的声音，奥利弗回头看去，一个中年女人拿着文件夹走了过来。在她身边还跟着一个看起来和奥利弗差不多大的少年。
“梅吉姨妈。就是我上次说要带来的黑魔法师大人。”
“这位是……？比想象中还要……年轻啊。”
她的表情中掠过一丝不信任，但很快就恢复了冷静。
奥利弗没有特别表现出来，礼貌地向她打招呼，同时观察着她。
她给人的感觉坚定不移，某种程度上和过去的玛丽有点相似，是那种敢于与生活风浪抗争的人。
“真年轻啊？这人真的是把那个胖副教授带来的人？”
啪——！
少年随口乱说，结果被墨菲一挥手拍了后脑勺。
少年小声骂了句“混蛋……”，虽然满脸不爽，但也没敢反抗。墨菲看着少年向奥利弗道歉：
“抱歉，黑魔法师大人。这是我的弟弟，有点不懂礼貌。”
“啊，没关系。刚才您说是弟弟？”
“是的，叫迈罗，是家中最小的。”
和黑魔法师家族不同，金贝尔家族似乎真的是以家庭为单位来经营组织。
这点也许也是重要信息，奥利弗将其记在心里。
“我也向您为侄儿的无礼道歉，黑魔法师大人。多亏了您，我们比预期更快地重新开始了业务，真是感谢。”
“不用，这是我收钱做的事，不必在意。”
“若不失礼，能否请教您的名字？毕竟我们还要一起相处一个月，至少得知道您的名字。”
“叫我戴夫吧。”
“戴夫？”
“是的。”
“谢谢您的告知。在这期间若有需要，尽管告诉我，我会尽量满足您的……我有事在身，若无其他，我就先告退了。”
奥利弗点头同意后，梅吉便拉着侄子迈罗的耳朵离开了。
“啊！啊！姨妈，疼！”
带着迈罗离去的梅吉。
奥利弗看着她的背影说道：
“看起来是一位相当强悍的女士。”
“是的，确实是一位强悍的人物……可以继续带您参观吗？”
听到墨菲的询问，奥利弗点了点头。
“谢谢，那边请……”
墨菲带着奥利弗继续在仓库里走动。
仓库内堆满了各种货物，顺着墙壁沿着边缘堆成了一堵堵的货物墙。
奥利弗注意到，货物的堆积甚至形成了墙和道路的模样。
走着走着，墨菲穿过一堆箱子堆。
“这里。”
奥利弗穿过了看似稍不留神就会倒塌的箱子间隙。
出乎意料地，走得相当深，奥利弗才意识到这是一条人为开辟的道路。
“到了。”
墨菲神秘地打开了一个巨大的木箱上的门。
“在仓库中央设置了工作场吗？”
“是的，本打算在地下室设置，但地下室的空间根本不够。”
打开门走进去，奥利弗发现里面的布置和他在x区看到的工作场很相似。
虽然还未完全完工，但已经有不少工人在里面，工作场基本成型。
“墨菲先生？”
一位手上沾满油污的工人摘下帽子向墨菲打招呼。
“我只是来看别的事情，不用在意我。工作进展如何？”
“我们根据您给的设计图修改了一些细节。生产倒是没有大问题，只是更改后效率会更高，虽然辛苦了一些，但差不多可以按时完工了。”
“那就好。”
墨菲真心地松了一口气。
“这位是……”
“啊……是负责守护这间工作室的。”
话音一落，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奥利弗身上。
每个人都低声议论着“黑魔法师……”，“这么年轻，真的行吗？”等不安的话语。
议论声渐渐刺耳，和墨菲谈话的工头大声喊道：
“都别闲聊了！给你们钱不是让你们闲聊的，快干活！”
工人们重新投入到了工作场的安装中。安静了些许后，工头低声向墨菲问道：
“他就是您说的那位黑魔法师？”
“是他。”
“……是不是有些太年轻了？”
“实力有保证，福雷斯特先生为他担保。”
“嗯，帮派倒是无所谓，但万一真的遇上了魔法师——”
“——别担心。那种情况的概率很低，我们雇了黑魔法师来加固防御，魔法师大概也不想弄出大动静，不会轻易来打扰的。你只要专注于你的任务就行了。如果这个工作场顺利运营，你们也不用在工厂里做廉价工了，明白吗？”
“……是，长官。”
短暂的对话结束后，工头回到工作中，墨菲则走向奥利弗。
“这里就是黑魔法师大人需要守护的地方。为了在仓库中央设立工作场，我们购买了这个仓库，并把周围的货物堆起来做了伪装。”
奥利弗环视了一下这个庞大的工作场，比他在x区看到的还大了几倍，头顶还安装了通风装置。
称其为工厂也毫不夸张。
“有哪些入口可以进来？”
“包括我们来的这条路，总共两个。前者是人员入口，后者是货物入口。”
“原来如此。”
“还有一个请求。”
“请求？”
“是的。一般的小帮派由我来应付便足够，但希望您在此期间能出手相助。”
“……”
“并非要使唤黑魔法师大人，只是……”
“是为了散播一些传闻吧？”
“……是的。传言我雇了黑魔法师来加强防备。如果能传开，那些冒失来探测的家伙就会少些，工作也能轻松些。可以吗？”
“嗯……那位是您的同事吗？”
“嗯？”
“刚才和您交谈的那位。”
奥利弗指了指工头。
“啊，是的。是战友，过去是维修兵……退伍后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就跟我一起干了。”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就按您说的，这段时间入侵者由我来应付。”
奥利弗爽快的回应令墨菲大喜。
“太感谢了。如果您能多露面几次，施展几次黑魔法就更好了。”
“好的，不过您这样做，真的能防止魔法师的来袭吗？”
听到“魔法师”这个词，墨菲的脸色变得阴沉。
他并不是单纯地被“魔法师”这个称呼吓到，似乎另有深意。
“……有实力的黑魔法师在此，魔法师大概不会轻易过来，他们也不希望事情闹大。”
奥利弗对此倒是有些怀疑。尽管他只见过一个真正的魔法师，但还是不确定魔法师们会不会太在意这些。
而且，这并非奥利弗唯一在意的事，还有一件更让他好奇。
这位墨菲先生，虽然煞费苦心地把奥利弗请来，但似乎并不期望他能与魔法师抗衡。
虽说黑魔法师在魔法师之下，算是“假魔法师”，奥利弗大致明白这个道理，但这反应还是让他有些好奇。
“您见过魔法师吗？”
“嗯？”
“我只是觉得您对魔法师似乎很了解。”
“……在军队时见过几次。”
“可以和我讲讲您军中见过的那些魔法师吗？或许对我的工作会有帮助。”
“……当然没问题。”
***
**随军魔法师**。
墨菲这样称呼那些以军人身份参加战争的魔法师。
其中有些是真正的军人身份，有些则和他们一样是后入伍的，但都统称为随军魔法师。
所有随军魔法师都有独当一面的实力，虽然因个人能力不同，活动范围有所差异，但他们的魔法火力至少可以发挥出几十人到几百人的战斗力。
甚至多位魔法师协力准备，能施展出威力足以让数千人蒸发的恐怖魔法。
即使是奥利弗，听到这样的描述也为之震撼。
本以为这只是吹嘘，但墨菲的情绪表明他说的是真心话。
他是真心如此，因此即便表面上装得若无其事，实际上对可能和魔法师交手的现状充满了不安。
墨菲继续说道。
魔法师不仅为己方带来希望，为敌方带来恐惧，也在资源探勘等学术领域发挥作用，因此只要是军人出身的人，几乎都曾见过魔法师。
奥利弗一听，立刻要求叫来所有曾见过魔法师的参战军人。
墨菲虽然有些疑惑，但也没有拒绝，于是奥利弗在站岗期间，听取了仓库工人、魔法酒工人、守卫，甚至墨菲的兄弟马丁和麦尔等众多参战军人对魔法师的描述。
这些在这里工作的工人几乎都是参战军人，因此仅听他们讲述就让奥利弗不觉无聊。
他们提到，魔法师的主要作用是凭借强大的火力给敌军造成重创，以此削弱敌人的战斗意志。
特别是在没有魔法师的新大陆或东方神秘之地，他们的作用尤为显着。
有传言称，曾有三位魔法师联手击溃了五千人的军队。
奥利弗在遇到雷电魔法师时已有过体会，魔法师确实是难以对付的对手。
他心里确实有些害怕，但并未因此退缩。
既然接受了任务，自然要尽力完成。
奥利弗在站岗时仔细观察了仓库周围的地形，思考了潜在的入侵路线。
虽然只是设想“若是自己该如何潜入”的水平。
经过一番思索，奥利弗挑选出七个最可能的入侵路线，并在那些地方放置了从灰市买来的带有“情绪”的小瓶。
这些小瓶放置的位置从仓库附近到远处建筑顶端不等，还在瓶上刻下了黑魔法阵。
黑魔法阵是一种辅助装置，来自安东尼家族的书籍，能够在远距离下触发黑魔法。
虽然本是为操控系专用，但奥利弗自行改良了一下，使其更具通用性。
黑魔法或许在火力上不及魔法，但可以通过这类出其不意的方式来弥补差距。
至少以他过去的战斗经验来看是这样的。
几天内他击退了几批小帮派后，已做好应对魔法师的万全准备，尽管如此，同事们似乎依旧对他抱有疑虑。
准确来说，他们是惧怕可能出现的魔法师袭击。
“那黑魔法师其实挺厉害的吧？他一个人就赶跑了三拨帮派。”
“是啊，原本还担心他太年轻，没想到真有两把刷子。”
“性格也不古怪。我在战场上见过的黑魔法师一个比一个危险，比敌人还吓人呢。”
“哎哎，不过你觉得没问题吗？帮派倒是无所谓，真要是魔法师来了怎么办？”
“哎呀，都过了好几天了，工作场也差不多完工了，估计不会来了吧。”
“要是就这样就好了，可万一魔法师真的来了呢？敢打到这里来，肯定不是一般人，实力也很强吧。”
“黑魔法师在这，应该没事吧？”
“哎哎，黑魔法师和魔法师火力差得远呢。你知道为什么黑魔法师被称作‘假魔法师’吗？”
“可是既然他有信心才来的吧？”
“不，他只是来震慑的。这么多防备摆在这里，就是要让人知难而退。而且真有那个实力的黑魔法师，早就去干体面活了，哪里会接这种任务。”
“啊，是这样吗？那我们有可能要完蛋了。”
奥利弗坐在仓库角落一处专门的空间内，默默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这并非他的本意。
他在仓库各处设有“窃听耳”作为防备，结果偶然听到了他们的闲聊。
当然，听得有趣便任由其继续。
相比初见面时，他们对奥利弗的信任似乎提升了不少，但对魔法师可能来袭的担忧依旧未减。
“您还好吗？”
许久不见的墨菲出现在奥利弗面前，打了声招呼。
“哦，墨菲先生。您好，好久不见了。”
“嗯，前阵子去见了交易方。大家都在好奇业务什么时候开始……这些天没发生什么事吧？”
“没什么特别的。”
“那就好。”
墨菲对奥利弗的态度松了一口气。
这让奥利弗感到有些奇怪。墨菲明明在小帮派来袭时看过他出手，知道他并非普通人。
他用黑魔法般的怪力、敏捷和反应力，用一把匕首在夜里屠杀了来袭的帮派，但即便如此，墨菲在面对奥利弗时依旧谦逊，不免令人好奇。
或许魔法酒工作场对他来说非常重要吧。
于是，奥利弗忍不住问道：
“墨菲先生。”
“嗯，黑魔法师大人。”
“建立这个魔法酒工作场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墨菲皱了皱眉，但他并未无视这个问题。
过去两周内，奥利弗的表现超出了他的预期。
“抱歉，能问问您提问的用意吗？”
“好奇而已。”
“嗯？”
“纯粹的好奇。听大家说建这个魔法酒工作场投入了不少资金，一旦被破坏岂不是很危险？我很好奇为什么您愿意冒这样的风险建在这里。您不是已有五条街道吗，应该不缺钱吧？”
“……”
墨菲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叼上了烟。斟酌片刻后，他吐出一口烟雾，开口说道：
“……黑魔法师大人，您知道我为什么参军吗？”
“这个嘛，为了爱国？”
“不，为了没有免役费。”
“免役费？”
“是的，只要交3亿兰达就能免服兵役，被称作经济性军役。但能出得起这3亿兰达的人在这个国家可不多。”
“是吗？”
“是的，因为没有3亿兰达的罪，我们这些人被强行拉去战场，冒着枪林弹雨、在泥地里打滚，然后国家便给我们冠上‘爱国者’的称号。接下来您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这个嘛，不太清楚。”
“不走运的人回家时四肢不全，或精神错乱，甚至自称是炸弹……即使平安回来，也不见得能过得好。服役期间家里愈发贫困，甚至会有妻子与他人另组家庭。即便努力安定生活，工厂也会以‘吃土豆就能活’为由克扣工资。若要求加薪，还会派像我这样的黑帮去暴力镇压……在这个国家，没有钱就不算人。”
真情实意。这是奥利弗听过的最真诚且充满愤怒的话语。
“这就是我做这份事业的原因。为了成为富翁，成为更大的富翁。这样的话，我的孩子就不用去参军，也能给那些没钱的战友提供像样的工作。更重要的是，不用再在那些从未服过兵役的家伙手下做事。这就是我不惜一切代价建立这个工作场的原因。”
奥利弗理解地点了点头。他本以为只是为了钱，没想到竟是更为根本的问题。
实在是相当有趣。他原以为黑帮只在乎钱……就在此时，奥利弗从布置的“迷你音”那里收到了一些反应。
“嗯？”
“怎么了？”
奥利弗闭上一只眼睛，集中精神感知。
“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