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尚摸了摸脑袋,眼睛斜角四十五度看天:“许是刚才降下的雷劈着的?”
三位射月骑士中有一人轻笑出声,听着十分年轻,音色不辨雄雌:“好玩,他当咱们是傻子呢。”
胯下黑马似乎感受到马上人的杀意,狠狠地打了一个响鼻,喷出一阵惨白的薄雾。
小和尚涌出一番热烈且讨好的笑:“冤枉,这香真不是我们点的。谁会在无主的破庙给看不清面容的神像烧香,要是不小心供了什么邪神,不是自讨苦吃吗?”
子慕予低着头,恰好看见小和尚藏在袖子里的手在不停发抖,不禁暗忖:
射月骑,很有名吗?
到底做了多少惨无人道的事,才会有名到连小孩听见、看见都会害怕的程度?
“邪神?”最后一位红袍铁甲士开口,语气是说不尽的戏谑和冰凉,“倒是贴切。”
三匹黑马,有些不耐烦地来回跺脚。
“小东西啊,刚才我问这香是谁烧的,原是慈悲心大发,打算让你们死一个留一个。奈何你们不领情。既然都不想死,那就全去死。”阴森且肃杀的那道声音第三次响起。
话音刚止,那人一手拿起弓,一手捏起两支箭,弯弓搭箭。
隔着雨帘,一箭对着小和尚,另一箭对着子慕予。
片刻停顿,是生与死的距离。
小和尚面露惊惶。
子慕予满脸沉静。她在想如今戴在身上的那串骨坠——噬魂墙。
子明曾说,只要她戴着噬魂墙,谁想让她死,得交出三魂七魄。
想到此处,子慕予将小和尚一推,低喝:“跑!”
小和尚后知后觉,踉跄两步后,撒腿狂奔。
子慕予紧追其后,小和尚往哪跑,她便往哪跑,身体位置不偏不倚,正好能抵挡小和尚的身子。
似乎因为无聊,三位射月骑士饶有趣味地看着奔逃的两个小孩,箭迟迟未射出。
好一会儿,声音不辨雌雄的那位年轻人笑道:“咱们这般,算不算在欺负小孩子啊?”
“皇命难违,供奉先神洲头号逆贼公孙日月者,杀!”
语落,箭出,直扑子慕予后背与头颅。
空气被劈得啪啪作响。
子慕予皱眉。
上一次噬魂墙发挥威力,她伤得太重,神思迷糊。
噬魂墙到底会不会每次都能护主?
是不是无论在哪里,都能发挥相同的威力?
她其实没有把握。
这是一场豪赌。
若赌输了,此刻飞来的两支箭,以如此可怖的劲头和速度,极大概率会将她和小和尚钉在一处,根本没有改变方向的任何余地!
感受到两支箭马上要逼近身体的那一瞬,子慕予伸手一把将小和尚往侧边推倒。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她欠小和尚两顿饭。
虽然后面这顿只吃了一口,便被这三个不速之客砸了,但并不影响这一饭之恩已经成立。
既是豪赌,一条命先上桌到底比两条命同时上桌更慈悲一些。
万一押一条命,就能赢呢?
她是杀手。
是天生的赌徒。
小和尚正全力疾奔着,突然肩背传来一道蛮力,整个人摔飞出去,又连续打了好几个滚,僧袍撕破了许多口子,身上擦伤无数,才砸到一块突出的石头上,止住继续翻滚之势。
他只听见“砰”地一声金石巨响。
等他回头,看到子慕予直直站着,脖子上有一串白色的诡异项链悬浮在半空,漏着白光,斑斑点点,如碎裂的星辰。
“啾啾啾!”马匹骤然凄厉悲啼叫。
是出箭那人的胯下黑马。
它的一只眼珠和一条腿各中一箭,箭的尾端尚在颤鸣。
黑马吃痛急驰,而出箭人没有任何御马动作,却像只没有生机的木偶,直挺挺倒下。
倒下时不巧被缰绳缠了脚,头砸落地面,身体悬在半空。
脸上凶神恶煞的面罩被掀飞,还算清秀的脸仅亮相片刻,便因沙石泥土摩擦毁了容,血迹斑斑。
没拖行多久,撞上一块石头。
整颗头颅就此与身体分了家。
那一刻,在场的四个人,连呼吸都不敢。
事情发生得太快,太过骇人。
子慕予悄无声息将骨坠串藏于衣领里。
剩下的两位射月骑士终于反应过来了。
他们精神极度紧绷,两手抢起弓和箭,对着子慕予,却始终不敢射出。
他们看见了同伴的箭射了出去,又看见了射出的箭又弹了回来!
同伴并没中箭,可是刚才怎么回事!
这是什么邪法,以前从没见过听过!
这两人虽然戴着面罩,但是四只眼睛透露出来的骇然和困惑,子慕予看得清清楚楚。
看来他们不识噬魂墙。
也是,这三个人虽然看着凶狠,但是比起坟山上遇见的那两个自称神明的人,功法明显逊色,孤陋寡闻些也合理。
子慕予心里有了底,神情由沉静变得有些复杂。
噬魂墙只在对方对她起杀心才有反应。
不然,当初她不会在坟山被那女人打掉半条性命。
这么想来,这噬魂墙还是有bug,要是对方不存杀心,若武力压制,可以把她往死里打。
要命。
亏得刚才那个男人足够变态,出手要人死。
这一断头,足够震慑剩下的两位射月骑士了。
经上次坟山一战,子慕予见识到了这个世界有些人的实力实在诡异莫测,学乖了,本想着以后脾气不要那么冲,要爱惜此身,非必要不能以命相搏。
可是,对方既称“射月骑”,小和尚又叫他们为“军爷”,那就是军队。
既是军队,就不可能只有三个人。
若是就此放他们离开,他们会不会把同伴叫上,重新掩杀回来?
极有可能。
何况,刚才断头男出箭前曾说了一句话。
皇命难违,供奉先神洲头号逆贼公孙日月者,杀。
看来这破庙供奉的神像叫“公孙日月”。
此人既被人立庙供奉香火,要么此人曾经做过一些为国为民的好事,要么就是法力无边的神明。
既成了逆贼,那就是这个公孙日月犯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子慕予看了还在发呆的小和尚一眼。
香案上的香肯定是这个小子点的。
那他知不知道供奉的是谁?
难不成,他还认识什么“公孙日月”?
无论如何,“供奉先神洲头号逆贼公孙日月”这条罪名已经被三位射月骑士定了。
若剩下这两位射月骑士活,那她和小和尚还是得死。
唉!
既如此……
只能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