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数第三天。
寻望用两天学会了骰子和扑克的各种技巧，还有玩轮盘赌、老虎机等等项目的方法，甚至还学了几招出老千的诀窍，不过都很难在大赌场派上用场，权当消遣。千机无都服了他了：“你这是什么放松方法？用学习来放松？”
如果千机无认识以前的他，他就会知道，对于有些人来说，这就和数学题做久了，做点物理题或什么题来放松一下是一个道理。
“三条7，”清早，千机无边吃着面，边摊开手里的牌“带一对儿J。葫芦，哈哈，盖了帽儿了吧！”
寻望吃了口面包，轻轻瞄了他一眼，随手翻开自己面前的牌：“同花顺。”
顿了顿，他补充：“皇家。”
“你放屁！”千机无差点被呛到，猛地抖起袖子“人头牌我都藏起来了……嗯？”
他迟疑地从袖口扯出一张3。
寻望手指一动，从他指缝间蓦地出现几张牌：“你说这几张？”
“……你什么时候偷走的？老子已经藏得很小心了！”
“那你下次可能要更小心。”
“是不是刚刚要我给你递番茄酱的时候偷的？你干脆去做小偷得了！”千机无双手撑着桌子站起来，指着他骂骂咧咧。
寻望恍若未闻般吃完面包，起身慢悠悠道：“你领带掉到汤里了。”
闻言千机无终于止住怒骂，慢动作地低头看去，只见刚买的领带果然正随着他的动作漂浮在只剩汤的面碗里，仿佛一片翠绿的浮萍。
他特意要了个脸盆大的海碗吃饭。
还特意买了昂贵的新领带打扮自己。
寻望走远了两步。
立刻从他身后传来撕心裂肺的怪叫。
半个小时后，寻望坐在卫生间门口练习记牌，他身边，圆滚滚的中年男人蹲在地上，苦兮兮地搓洗着领带，庞大的肚子导致他看不到下面，只能举起手来洗，水滴顺着滑下来，场面颇为滑稽。
寻望看得颇为满意。
“我说，一般不是徒弟要帮师傅洗吗？你这是什么态度？”洗了半天，浑身酸痛，千机无回头怒视。
寻望看了眼手表，慢条斯理道：“还有十分钟。”
“什么十分钟？”
“VIp包厢开门。”
千机无一愣：“你今天要进VIp了？”
“试试。”
他把牌放回兜里，想了想，又道：“二楼准入要求是五百万筹码，你觉得我需要多久？”
千机无都懒得搭理他，呵呵道：“你爱多久多久。”
说完他突然想起什么，咳了一声，故作温柔地说道：“记得中午前回来啊，我一个人归总不让我多点菜。”
寻望唇角翘了翘，转身戴起面具，“好。”
*
十一点五十，千机无躺在沙发上精读着菜单，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懒洋洋地点菜：“按昨天的原样来一套，哦那个溜肥肠不要了，加一道麻辣小龙虾……不是我一个人吃！我要和你们小老板一起吃，懂吗？我知道他还在赌，但他之后不还得吃吗……你们可以给他开小灶？不是，我是他师傅，你们归总到底怎么安排的，预算就没分我一点？”
“欸，别挂电话别挂电话，再加一道银鱼羹，嗯，我想想，再加一道……”
话还没说完，一道阴影覆盖下来，少年的声线在千机无耳边响起：“加一道糖醋小排。”
千机无一愣，就听电话那头的员工谄媚地应下：“好嘞小老板！”
电话挂断，千机无看着又直起身的寻望，半天才说出话来：“五百万挣到了？”
“嗯。”寻望给他一把筹码“请你的。”
“去，我还需要你给零花吗？”话虽如此，千机无的手却老实地把价值二十多万的筹码揣进兜里，他艰难地从沙发上坐起来，打量了寻望一遍“没想到你还真能一上午挣到这个数。赌的什么？”
“二十一点占大头，最后五十万用的德州扑克。”
“到VIp厅后别再玩二十一点，堤喀不可能和你赌这个。”
寻望看了千机无一会儿， 拿出骰子抛了一下，用手遮住，问：“几点？”
“还考起我来了。”千机无哼哼道“三点。”
“堤喀和你赌的时候，是怎么问的？”
千机无面色僵住，扭了一下身子，沉沉道：“她问，不可能是几点？”
“除去正确答案，其它答案都是不可能的，她这个问题和问是几点是一样的。”
“不是多选题，是单选题。”千机无拿着小骰，随手抛接着“你能想象吗？明明随便抓的路人掷的骰子，任何人都不可能知道里面是几点。但只要我说不可能是几点，里面就一定是那面。”
寻望的目光跟着骰子上下移动，他睫毛颤了颤，“然而她不是能力者。”
“不是。”
“可能只是你们没发现。”寻望转身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橘子味的汽水，轻轻拧开，听它滋啦冒出冷气。
千机无叹了一声：“你别害怕，输了就输了，不丢人。”
“我知道。”寻望喝了一口汽水，眯了眯眼，轻声道“我不怕输。而且我经常输。”
“哦？比如？”
“比如围棋、背书、格斗，甚至还有画画。我技不如人的地方太多了。没有人全知全能，尽力就好。”
千机无嘴唇嗫喏几番，怅然：“你小子还真是让人连安慰的劲儿都没有。你这辈子灰心过吗？”
“如果你在一群天才的包围里长大，你也会学会习惯灰心，然后不再灰心。”
“我还真是没办法想象比你更聪明的人得是什么模样。”
“你已经见过堤喀了。”
千机无哼笑：“你这就承认她比你聪明了？”
“我希望她远胜于我，”寻望饮尽汽水“这样才有挑战的意义。只有弱者永远盼望对手也是弱者，到头来却连自己也看不清楚。”
“今晚到三楼，能做到吗？”
“为什么不？”寻望微笑。
*
倒数第二天。
下午五点，寻望从三楼的VIp包厢缓缓走出来，他手里拎着一个保险箱，里面装着两千多万筹码。
然而这并不是他的私产，因为有一大半都是庄家的，如果他不是小老板，赌场通常不可能任由人一天不到就挣那么多钱离开。
最重要的，是这笔钱即将成为他明天对战堤喀的本金——如果她希望赌钱的话。
他回到套房时，千机无正在燃香叩拜各路神仙。
“什么时候搬来的？”寻望看着眼前塞满客厅的关公、土地神、财神爷等等，难得愣神。
千机无二话不说拉着他一起拜。
烟熏雾绕间，他缓缓说道：“我该教你都教完了，你以后毕竟不是走这条路，学这些足够了。说实话，你这短短三四天，抵我学徒时期三年学的东西。现在，我要教你最后一课——学会祈祷。”
他看也不看寻望，兀自一个人说道：“拜这些神仙是我个人的癖好，现在我也是让你在他们面前混个眼熟。你自己想向谁祈祷都行。上帝啊，安拉啊，妈祖啊，爱谁谁。”
寻望庙都没进过，不过以前他进过几回教堂，毕竟小时候照顾他们的都是修女。但如果要谈信仰，他确实没有。
看出他的茫然，千机无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拜他们能有什么用？对吧？但我也说了，向谁祈祷都行，你就算向你自己祈祷也行啊。”
“我自己？”
“嗯。”千机无恭敬地把香插上“这几天你应该也明白了，绝大多数项目都不是靠数学或者逻辑完成的。赌场里真的存在「运」。是不是很玄？我的师傅和我都在赌场里浸淫了至少三十年，这么多年就是靠信念支撑着才走到现在。我看过太多轻视「运」的人了。当然，那些把人生全都依赖给「运」的人同样不可能会成功。重点是，在你要孤注一掷的时候，记得祈祷。当你有一个全心信任的对象，当你能够用尽所有意念来祈祷时，世界的天秤一定会偏向你。如果你找不到谁可以信任，就信自己吧，在上帝掷下骰子的瞬间，用你的信念撼动命运的朝向。”
“走投无路时，这才是必胜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