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姑娘收了笔,对着他的手腕“呼呼”吹了两下。
说来奇怪,碧茶之毒分明让他五感都有所钝化,偏这温热气息像绒毛拂过的痒感无比清晰。
“这第一个呢,画在手腕上就行。”叶灼吹干墨迹,松开捉住他胳膊的手,“第二个就没有那么容易了——得让我随便选地方画。”
李莲花“啊?”了一声,“这事前可没说。”
“现在说也不晚呐。”叶灼耸耸肩,一副耍赖皮的表情,“你也可以选择只听一个嘛——先听哪个?”
李莲花有点犯难。
叶姑娘胆子大得很,让她随便选地方画可不妙。
但这两件事——确确实实拿到了他的七寸。
师兄有血脉存世……他无论如何也要找到那个孩子,弥补当初对师兄的遗憾。
而紫衿和乔姑娘之间,虽然没他什么事……但难得叶姑娘愿意出手解局。她天生拥有替人解怨释结的能力,若能就此开始将戾气化为温柔,实在是件好事。
李莲花沉吟一会,道:“那……我先听第一个吧。”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更喜欢梦里小阿灼那副模样——抛却天真可爱,叶姑娘也应该通透玲珑、平静柔和,而不是浑身尖刺。
“好吧,既然你大度,那我就把解法告诉你吧。”
“肖乔之间的症结,其实不在你,甚至也不在乔婉娩——而是在肖紫衿。”叶灼撇撇嘴,“他这个人,太别扭了,像个深闺怨妇。”
李莲花听她这么形容,忍不住想笑。
“你绝对想不到肖紫衿的心思有多深。”叶灼瞥他一眼,“我敢说,你去参加婚宴,绝对会惹得肖紫衿和乔婉娩翻脸,甚至会惹得他给李相夷泼脏水。”
“啊?”李莲花皱了皱眉,“紫衿不至于这么小心眼吧?”
“听听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叶灼直摇头,“也是……你连乔婉娩的心思都猜不准,跟他做不成朋友实属正常。”
李莲花扯了扯嘴角,一脸无奈。
“这第一,肖紫衿觉得自己能娶到乔婉娩,属于趁人之危,所以格外忌讳别人这么说——但他又不得不装作不在意,以免失了风度。”
“时间长了,他会自欺欺人,安慰自己说乔婉娩爱的是他,只是困于流言蜚语,才总显得犹豫。”
“第二,他打心眼里觉得自己是乔婉娩的‘退而求其次’,是因为李相夷死了,才轮到他。甚至他当这个四顾门主,根本不是有什么志向,只是为了跟乔婉娩证明自己不比李相夷差——这不就露了怯了。”
“但这半月间发生的事——无论是四顾门旧人响应平平甚至冷嘲热讽,还是一百八十八牢接连被破,包括来参加婚宴的窦大人死在四顾门的地盘上,都一再证明他的能力远逊于李相夷。”
“肖紫衿本来就压力极大,再看见你来参加婚宴,能不恼羞成怒、火冒三丈吗?”
“他不是认不出你是李相夷,是不敢认,不愿意面对十年前的是非——你若是真死了,他和乔婉娩最多算是‘活着的人要往前看’,你回来的话,他们算什么?趁人之危撬兄弟墙角,和佯作深情实则见异思迁?”
“这根本不是你大不大度、原不原谅的问题。”
“他们自己心里觉得理亏,但真要摆在台面上说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又觉得委屈。”
“说到底,折磨他们的并不是对李相夷的愧疚,而是他们自己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样侠义坦荡。”
“即便你不用李相夷的身份出现,光是容貌身姿,往那一站,就像是上天送来提醒他们的镜石。谁见着你不如鲠在喉?还不如一刀落下来的爽快。”
李莲花揉了揉眉心。
他着实没从这个方面想过,只觉得自己要求不多,仅仅想喝杯酒叙旧而已,故人却一次次负他。
“再者说,你敢说自己没有端着试探,故意戳穿他们小人之心?”
李莲花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赏剑大会那次,确实有几分……但如今是真心希望他们好。”
因为现在我有你了。
李莲花也说不准这感觉,着实有些微妙——也许从前,内心深处也希望乔姑娘能对他一往情深、生死不弃,只是知道不可能,也就不抱希望。
加上自己确实困于碧茶,只好安慰自己,她能爱上紫衿、嫁给紫衿……是件好事,至少让自己死前不必亏欠他人。
可如今他爱上叶姑娘,又对乔姑娘生出了些许愧疚。总觉得自己有了更好的选择,却留她困于旧事,实在不该。
或许这人呐……总是要自己有了,才能真正对别人宽容。
“我信你是真心的。”叶灼一笑,“所以才告诉你答案。”
“这下策嘛,就是你原本的打算——不去参加婚仪,以后也不与四顾门来往。你不入局,肖乔之间的心结,总能留待时间解决。”
“中策呢,就是你带我一块儿去参加婚仪,告诉他们你要成亲了。”
“这样无论你是不是李相夷,都不存在他们单方面亏欠你——你的身份也就不重要了。”
“甚至肖紫衿会很乐意留你饮酒叙旧,好安慰自己和乔婉娩——相夷若是没死,定然是在其他地方活得不错,或许也有了新的选择。”
李莲花摸了摸鼻子,“其实,我也也动过这念头,只是觉得你不会情愿。”
违心祝福两个她讨厌的人,这两人还挑在四顾门的地盘上成亲,她一定比谁都膈应——只是为了他成人之美的心愿,着实委屈了她。
所以他也没有提过。
叶灼心道,他还真是长进了——不会再只想着方法奏不奏效,而是会考虑别人的感受。
他希望自己的故人好好过,但又觉得,委屈了她不值得。
李莲花对她这样好,才会让她觉得,怎样为他都是值得的。
或许他说得对——她应该对这个世界再多一些善意。
毕竟现在,她也有人护着了。
(花花:这个恋爱好像很容易谈,只需要提供一些情绪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