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天总是亮的格外地早,但天还没亮,周遭仍是一片沉沉的黑暗,封殇却已挣扎着起身,尽管此刻他还发着烧,脑袋昏沉,但他的脸上却毫无所谓的神情。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院子里,打了瓢冰凉的井水,胡乱地往脸上泼了泼,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便朝着寂霜宫附近的马厩走去。
今日他的活计是要将马厩清理干净,给马匹添加草料和饮水。他踏入马厩,忍着刺鼻的气味,先把粪便和脏污清理出去,然后一捆捆地搬运草料,再一桶桶地提水给马匹喂食。虽是皇子,但又与下人有什么区别呢,不干活就更没有吃食。
好不容易忙完马厩的活,他一刻也不敢停歇,又被差去修剪花园里杂乱的草木。他手持剪刀,认真地修剪着,额头上的汗珠不断滚落。
他听到一声温和的女声说道:“公主在宫里好生些,别摔着了,青莲去去就回。”
封殇拿着剪刀的手顿了顿。
好一会儿,他才听到小女孩软糯的回应:“姑姑且去吧,我会好生照料自己的。”
青莲从旁经过,看到满头大汗的封殇,面色平静,恭敬地向封殇行礼道:“见过殿下。”而后便继续前行,神色间不见丝毫异样。
虽说她对这位很是同情,但到底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在这偌大的皇宫里,这些事却不是她一个奴婢管的了的。
青莲走后,孟绵来到锦华宫外散心,没走几步,就被自己给绊倒了,额头瞬时起了个大包,红红的,格外显眼。她坐在地上,小嘴一撇,好一会儿才撑着身子从地上爬起来。
太阳出来的时候,锦华宫外热闹了起来。
孟绵站在那儿低着脑袋,正揉着额头的大包,就听见有人在叫唤:“安宁,过来玩儿。”她抬起泪汪汪的眼睛看过去,前方宫道上站着一群女孩。
中间那个穿青色衣服的女孩,眉如远黛,双眸似秋水般清澈动人,小巧的琼鼻下是一张樱桃小口,微微一笑,便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显得格外清纯甜美。裙摆上绣着朵朵淡雅的小花,腰间系着一条白色的丝带,更衬得她身姿婀娜。
她见孟绵望过来,笑意盈盈地说道:“安宁,快过来呀,给你介绍个妙人儿。”
孟绵好半天才想起来,她是太傅之女姜语嫣,因着和太后表亲的关系,在这宫中倒成了常客。
据说,她可是今后帝王封殇的白月光。整个国子监就属她才艺双绝,可谓是当之无愧的才女,封殇喜欢她也是有道理的。
姜语嫣说着便要上前去扶孟绵,孟绵却往后退了一步,拒绝道:“不劳姜小姐了,本宫自己能行。”
姜语嫣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以往的孟绵可不会拒绝她,哪会这么生分地叫自己姜小姐。孟绵心里直犯嘀咕,她可太清楚姜语嫣的心思了,以前的自己总是摔得鼻青脸肿,姜语嫣就最喜欢和自己玩,好显得她清丽。后来自己出落得漂亮了,她便不再与自己亲近。
孟绵走过去,这才看到姜语嫣身旁的岑冬青,这又是她的另一位老熟人了。她皮肤黝黑,五官平平,小小的眼睛,塌塌的鼻梁,厚厚的嘴唇,属实算不上好看。
看到姜语嫣亲昵地拉着岑冬青的样子,孟绵忍不住想笑。心想这姜语嫣还真是一如既往,专挑丑的人一起玩,好衬托她自己的美貌与才情。
孟绵刚一站定,那群女孩中的大臣之女们纷纷行礼道:“见过安宁公主。”
孟绵不紧不慢道:“各位小姐免礼了。”
姜语嫣微微颔首,说道:“安宁,快来,我给你介绍,这是岑冬青。”岑冬青怯生生地看了孟绵一眼,低下头小声说道:“见过安宁公主。”孟绵回礼道:“岑姑娘好。”心里却在想,这两人站在一起,还真是有趣得很。
夏日的骄阳似火,炽热的光线毫不留情地穿透云层,倾洒在大地上,柳树上的蝉鸣声此起彼伏,愈发显得周遭燥热难耐。
姜语嫣想拉着孟绵,孟绵本能地想把手往后缩。就在这一瞬,她的目光瞥见远处走来一个小男孩,顿时,孟绵瞬间僵住了,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封羽琛。紧接着,她像是突然改变了主意,果断伸出手,反拉着姜语嫣,姜语嫣先是一愣,随后又笑了笑,孟绵就这样跟着姜语嫣一行走了。
封羽琛站在一棵大树底下,兴致昂扬地在同其他男孩说着什么,只见孙自成几人掏出课业,他接过一一装进布袋。
孟绵一行刚走不远,身后的岑冬青嘴巴里面喃喃说着什么,声音细微如蚊蝇,却还是被封羽琛听见了。他猛地抬头看向她们,瞬间,孟绵的身体仿佛被定住了一般,无法动弹。
的目光先是落在岑冬青身上,接着移向小美人儿姜语嫣,最后扫了一眼额头肿了个大包的孟绵。孟绵清楚地看到他眼底的嘲笑。随后,封羽琛貌似友好地对岑冬青说:“我回寂霜宫了。”说完,一个眼神都没给孟绵,便转身离去。
孟绵心里一喜,封羽琛就这一点以貌取人还挺好的,她心里无数个小泡泡冒出,终于摆脱封羽琛这个小魔王了。
阳光下,修剪花枝的封殇远远地看过来。他瞧见孟绵那掩饰不住的得意样子,以为别人看不出来,其实那神情中的嘚瑟简直快要溢出来了。那得意的眼神配上额头的包,别提多滑稽了,同身边小白花似的姜语嫣形成鲜明对比。
封殇轻轻摇了摇头,不禁多想了些:在这深宫内院,众人皆谨小慎微,她却如此张扬,究竟是真的单纯无知,还是故作姿态?或许是从未经历过真正的磨难,才会因这一点小事就如此忘形。但这般性情,在这复杂的宫廷之中,恐怕日后少不了要吃亏。
他敛了敛情绪,继续手中修剪花枝的动作,汗水自他的眉骨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