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飞蛾扑火
医司殿，亥时末。
“你们几个动作再快点，各处宫殿都在等着丹药，若是完成不了份额，今日也别休息了。”昭儿见身旁几个药童动作迟缓，忍不住开口催促。
一个药童抬手抹了把垂在脸颊的碎发，出声抱怨：“药监大人，您就饶了我们吧，莫要再催了。今日我们的手脚就没停过呢！”
昭儿抬眼，扫视了一圈明显疲惫的众人，宽慰道：“我知道大家都很辛苦。可如今是特殊时期，九重天上下，哪有闲人？咱们多担待些，等熬过这段时间就好了。”
活落，却无人应答。
只有药杵撞击药臼的声音愈发密集。
在这压抑的氛围中，昭儿待不下去了，无奈转身前往殿后，查看丹药的炼制进度。
待她清点完灵草的数量，再度折返，路过窗边时，隐隐约约听到屋内传来阵阵议论声。
“想当初医司大人在任时多好啊。大人能力强，殿里高阶的丹药从未紧缺过。哪像如今，只能没日没夜地炼制低阶和中阶丹药，靠数量勉强撑着，人都快累垮了。”
“谁说不是呢。真搞不懂昭儿到底怎么想的，竟跑去告发医司大人 。”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说白了，就是卖主求荣呗。拿告发当作往上爬的筹码，给自己谋了个药监大人的职位。”
昭儿将这些话一字不漏地拾入耳中，攥紧了拳头。
正当她内心纠结着要不要进去时，一丝若有若无的药香悄然钻进鼻腔。
她倏地睁大眼睛，就要脱口而出：“医……”
下一刻，一个身影从后方疾闪而出，一只修长且苍白的手，迅速捂住她的嘴。
随即，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拉着她迅速隐入暗处。
“你今日传给我的消息，当真？”身后的声音十分急促，与以往的冷淡的声调全然不同。
昭儿忙不迭地点点头。
捂住她嘴的手刚一抽离，昭儿的话就冒了出来。“您怎么回来了？太危险了！”
君莫如却仿若未闻，一双眼眸在黑夜中发亮，又再次追问道：“你给我的消息，验证过了？”
“千真万确！”昭儿警惕地探出头，一边左右张望，一边压低声音说道：“昨日我亲眼所见，北帝带着梅花上仙回来了。您怎么突然回来了，可千万不能……”
话还没说完，昭儿便感到那股熟悉的药香消失了。
她猛地回头，身后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仿若方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
如同以往无数次那般，君莫如悄然无声地穿过禁制，踏入君子殿内。
这本是她轻车熟路的地方，却因她心中过分急切，险些碰倒了院里的物件。
直至亲眼看见床上静静阖目躺着的人，君莫如那颗时常紧揪着的心，才陡然间安然归位。
数月来，游离在外的灵魂，此刻终于回到这副行尸走肉般的躯壳中。
屋内弥漫着令人神经舒缓的香气，近在眼前的美丽容颜，以及耳边欢呼雀跃心跳声。
这一切，让君莫如恍惚地忆起：原来，这才是活着的感觉。
床上的人太过安静，周身散发着一种不真实的虚幻感。
见梅花毫无苏醒的迹象，君莫如这才敢缓缓走近床边。
她抬手，轻轻为梅花拂过稍显凌乱的发丝，凝望了片刻，轻声道：“你是躲起来了吗？怎么我到处都找不到你呢？”
然而，梅花依旧双目紧闭，对周遭一切浑然不觉。
君莫如留意到她苍白的唇色，微微蹙眉，扶上她的灵脉。
一番探查后，发现梅花的元神不稳定，灵力流动无序，脉络扭曲还带有裂痕。
这显然是由于元神不全，在调动灵力后引发了灵力紊乱。
君莫如手松开的同时，低低地松了口气。
还好她来了。
她手腕轻抬，自袖间引出一枚绯色的珠子。
珠子散发着柔和的光晕，悠悠飘至梅花的额前。
随着君莫如注入一丝灵力，原本圆润光滑的珠子，竟如同破壳的雏鸟一般，从内部泛起丝丝裂纹。
随即，珠子内部包裹着的华光，从裂纹的缝隙中缓缓流淌而下，落入梅花的眉心。
“这段时间，我去了很多地方，竟然发现，世间种种，与你从小给我读的话本里描述的差不多。”
“人间最热闹，也最舒适，只是天地太过广阔，鱼龙混杂混杂。想找一个人，太难。”
“妖域应是受了千年前的那场灾祸影响，里面的妖都胆小怕事，排外。因为我是半妖，他们跟这里的仙人一样，也不太喜欢我。强行赖在里面一段时间，没能见着你，我就离开了。”
“魔界有一道道封印……我觉得，你应该也去不了那里，所以就没进去。”
回忆到这里，君莫如话语停顿了一瞬，才继续说道：“我开始幻想，仙人即便魂飞魄散，若还能残留一缕元神，是否还有机会轮回转世。于是，最后，我去了冥界。”
“可同样没能找到你……”
“那怎么办呢？”君莫如喃喃自语。
“后来，我和轮转王做了一笔交易。用伏羲琴换来了这颗能够收集元神的珠子。”
说到此处，她再次停住，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了眼梅花，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自我辩解：“伏羲琴既然给了我，那就是我的了。我拿它去换想要的东西，应该是可以的吧。”
梅花依旧未能应答。
君莫如的目光缓缓落在她摊开的掌心，就那样怔怔地盯着，许久之后，才伸出手，动作轻柔得似怕惊扰了什么，慢慢将自己的手覆了上去。
“可即便如此，我就只收集到了那么一小部分的元神。我还以为……”她的尾音有些抑制不住地发颤。
随着她将手从梅花摊开的掌心中收回，轻轻滑落下一根上上签。
“凡间的婆婆，听说我要找人，让我去拜拜神仙。”
“可我知道那些神仙是什么样子，没什么了不起的。”
“唯独你，真的很了不起。”
说着，君莫如伸出双手，紧紧包裹住梅花的掌心，虔诚地抵在额前，泪水无声滑落。
“谢谢你，能坚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