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安平不说话,李艾中心底也有些惴惴不安。
这一位初来乍到,自己虽说第一时间就朝他靠拢了,但是终究缺少了时间的磨合,自己提这种馊主意如果被误会的话也是个麻烦。
不过人生际遇向来就是富贵险中求。
话都说出去了,李艾中倒是没什么好后悔的,好在就在他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时候,耳朵里很快就听到了安平的声音。
“哈哈哈,你这个老李倒是处处为我着想。”
“这样吧,你定个时间把鸿海建筑的胡经理约出来吃顿法,我跟她聊一聊。”闻言李艾中一时间也有些捉摸不透安平心里的想法。
要解决眼前的这个问题,鸿海建筑的总经理胡玫的确是关键,但是他并不认为安平一定就能在这个问题上说服胡玫。
那位胡经理同样很不好对付啊!
……
安平的确是第一次跟胡玫见面。
但是很显然,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担任鸿海建筑工程有限公司的老总,如果没有一点手段的话,不可能压得住下面的那一帮子男人。
能做到这一点,眼前的这个胡玫必然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
今天的胡玫确实令人很惊艳,原本就十分高挑的身段,加上收腰的纯棉黑色裤袜,更加凸显出腿部修长的线条。
一身米白色的短裙和毛衣,加上黑色短款皮夹克,更是将整个人的身段勾勒的凹凸有致。
包厢里,看到胡玫进来,李艾中脸上虽没有露出什么异样的表情,不过心底却暗骂了句“狐狸精”。
作为柳坪镇的镇党委副书记、副镇长,李艾中当然不止一次跟眼前的胡玫见过面,在他看来,这位胡经理养眼的确是养眼,但是很难对付也是真的,不说他,余薪水就在这个女人面前吃瘪多次。
果不其然。
刚一迈进门,胡玫脸上立马就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一对凤目更是直直地盯着居中而坐的安平。
“您就是安书记吧?我是鸿海建筑的胡玫。”
“真是不见面不知道,原来安书记您看起来这么年轻。”
听到胡玫的话,李艾中顿时也是心底一紧,他知道胡玫厉害不假,但是也万万没想到这一位一进门就拿安平的年龄开玩笑。
然而令李艾中意外的是,听到胡玫的话,居中的安平不仅仅没有露出任何不悦之色,反而起身自嘲着笑道:“多谢胡经理夸奖了,也亏的是我年纪轻,要是个暮气沉沉的老头子,那可当不起胡经理的这一声夸。”
随着安平的话音落下,李艾中也松了口气,不过心底也是暗暗感叹安平的老练。
被人说年轻当然是好事情,但是那也分人。
毕竟作为柳坪镇的镇党委书记,年轻可不仅仅是指年龄,同样意味着经验不足,能力欠缺,而新来的这位安书记能如此坦诚地把胡玫的话当作是一份夸奖,显然是有着极为强大的自信。
实际上李艾中并不知道此刻安平的心底也是在急剧地思考,他跟李艾中不同,看到的不仅仅是胡玫的年轻和长相,而是想到了更深层次的东西。
胡玫的年龄应该不大,甚至连30都不到。
然而建筑工程这个行业他是很清楚的。
一个如此年轻,而且美貌的女人,能把鸿海建筑做到几个亿的规模,这个胡玫显然有不一般的手段和通天的关系。
而且他也早就听说过,最起码清河县里的领导对胡玫也是有所忌惮的,经过李艾中的介绍,双方立马就坐了下来。
等到饭局重新开始之后。
安平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就问道:“胡经理应该了解柳坪镇道路扩建工程的具体情况吧?”
胡玫点了点头。
“安书记说笑了。”
“我们鸿海为了配合柳坪镇的工作,前前后后已经在这个工程砸下去了上千万都不止,我这个经理自然了解工程的情况。”
这个胡玫确实很厉害,自己仅仅只是问了一个打开话题的问题,她立马就打蛇上棍把鸿海垫资的情况拿了出来,偏偏自己还没办法反驳。
毕竟人家说的很清楚,鸿海在这个项目上已经投入了过千万,这不是一个小数目,言外之意是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不过既然已经打开了话匣子,安平显然也是能豁出去。
于是闻言后,立马就脸色平静地笑道:
“这次我们柳坪镇的道路扩建工程能落实下去,你们鸿海确实提供了很大的帮助,这一点胡经理不用说我心里也有数。”
“不过这只是我们的第一期工程,后面还有第二期,甚至第三期,而且投入的资金也会更多,以后还需要胡经理继续支持我们的工作啊。”
包厢里。
闻言胡玫神色一动,脸上原本平淡的表情终于发生了一些变化,略有些意外的眼神落在安平身上,似乎没想到眼前的安平居然居然如此狡猾。
当即就挑了挑眉毛。
“安书记说笑了,支持地方工作也是我们企业社会责任的一部分。”
“只不过我们鸿海有几百号人要养活,有些事情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这一点还请安书记多多体谅。”
在胡玫看来,自己的确是小看了这个安书记。
其实她也知道,柳坪镇发生重大贪腐问题,安平又是新书记上任,肯定急于解决当前的麻烦。
道路扩建工程是柳坪镇推动经济发展,提升民生服务质量的重点项目之一,也是清水县重点落实的工作任务,安平作为新任镇党委书记,必然要在这个工作上做出成绩才能站稳脚跟。
然而柳坪镇单方面停工将近小半年,这笔损失是很大的,如果是那种普通的公司,出现这种情况自然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但是她胡玫能把鸿海从无到有做到这么大,背后也有关系,自然有自己的算盘。
违约的问题双方可以谈,但是直接揭过这个问题显然是不可能的,所以她才把前期投资的问题直接说出来。
只不过胡玫也没想到安平根本就不接招,反而把所谓的第二期第三期工程也抛出来,赫然是一副打官腔的架势。
安平是什么意思她当然清楚,无非就是后续有没有继续合作的机会要看自己的诚意。
问题就在于,柳坪镇有多大的实力她是很清楚的,现在第一期工程收尾都麻烦,又何谈第二期第三期工程。
倒不是她小看了安平,而是这年头,基层政府跑项目的难度,可是比他们企业揽活儿还要难,企业多少能使一点非常手段。
但是在官场,那可就要走正路了。
“哈哈哈。”
“既然胡经理把话说到这个分上了,那我们就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这次柳坪镇的道路扩建工程停工也非人力可抗,工程停工造成的违约行为以及对鸿海建筑造成的损失。”
“实事求是地说,这笔钱我们柳坪镇是拿不出来的。”
“现在我有两个提议,胡经理你可以听一听。”
“要么违约金的问题我们谈一谈,后续第二期第三期工程相信以鸿海的实力拿下来问题不大。”
“要么我个人向县领导寻求支持,但是县里有多大的支持力度,那我就不清楚了。”
包厢里。
安平说完,胡玫的脸色顿时就拉了下来。
她也没想到,这位安书记翻脸竟然会如此之快,而且浑然就是一副打官腔、耍赖皮的态度。
不仅仅是胡玫的脸色大变,其实就连李艾中也是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
他当然知道安平想解决这个问题。
但是怎么也没想到安平所谓的解决问题,居然是直接跟胡玫撕破脸。
然而李艾中终究也是在官场混了十几二十年的老油条,细细一想自然也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一时间心底对安平的手段也是佩服得不行。
在李艾中看来,柳坪镇的道路扩建工程说起来完全就是前一任书记在的时候启动的项目。
虽说新官要理旧账,但是对安平个人来说,其实这个意义是不大的,因为安平在这个问题上没有做决策,县里也不可能因为这个事情就把他这个书记给撸了。
如果安书记真的不理会这个事情的话,她们也只能走诉讼程序去要这笔违约金。
然而一旦启动诉讼程序,那事情就不简单了,肯定要涉及到县里的态度。
到时候县领导也只能以官方的程序去让柳坪镇落实这个工作,跟安平个人有什么关系?
他是书记不假,但是主持这个工作的却不是他这个书记,而是余薪水,先不说能不能要到这笔钱。
即使能要到,诉讼程序要走多久?
一旦进入诉讼程序,后面的第二期第三期工程鸿海肯定是没戏了。
不错。
胡玫的背景是大,是有关系,但是能等大到直接勒令清河县委县政府增加财政拨款吗?
如果能,那这个事情就迎刃而解,安平个人毫发无伤,甚至还能把这个事情顺利落地。
如果不能,到时候余薪水就肯定会麻烦不断,他这个新来的书记同样可以高枕无忧。
对安书记唯一的影响就是耍赖皮的口碑。
问题就在于,一个不到30就能干到县委常委、镇党委书记的年轻人,背后能没有来头?
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他李艾中是肯定不信的。
……
李艾中能想到这一点。
胡玫当然也不差。
仅仅只是片刻,她就知道眼前的安平摆明了是在耍无赖。
然而正如李艾中所猜测的那样,面对安平这种不按常理出牌耍无赖的举动,一时间胡玫却根本就想不出任何对策。
此前她敢对余薪水强硬,那是因为这个事情余薪水是主要负责人之一,解决不掉这个问题,清河县完全可以拿掉他余薪水。
实际上,这也是当前很多地方政府解决这种问题的常用手段。
事情办成了,固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事情办不成,直接拿下责任人就好了。
包厢里。
见气氛一下子就凝固起来。
安平抬头朝胡玫瞥了一眼,两人的眼神在半空中碰到一起。
四目相对,随即就一闪而逝,见气氛已经差不多烘托到位了,安平这才缓缓开口道:
“当然了,我作为柳坪镇的书记,解决这个问题也是我的工作内容之一嘛。”
“胡经理如果相信我的话,那我今天在这里给你一句实话。”
“柳坪镇的这个道路扩建工程很重要,最迟今年下半年,第二期工程跟第三期工程就会正式明确下来。”
“鸿海建筑作为一家实力雄厚,而且有过合作经验的优秀企业,相信到时候这两期工程必然会有所收获的。”
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的道理安平当然知道。
先前他确实是在耍无赖,但是也属无奈之举,柳坪镇财政没有钱,不仅仅是柳坪镇没有钱,清水县也拿不出这笔钱。
这是当前最大的现实。
不耍无赖的话,这笔烂账根本就抹不掉,几百万的款子对柳坪镇来说不是小事,但是对鸿海建筑来说,无非就是利润少一点。
然而如果能同时拿下第二期和第三期工程的话,那这点利润对鸿海来说就不是问题了。
听到安平的话,胡玫高耸的胸脯因为情绪的变化明显有些上下浮动,眼睛更是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安平,眸子里的怒意一闪而逝。
她确实是被气得不轻,柳坪镇这个新来的书记年纪是不大,但是耍手段来完全就是堪比一些官场的老狐狸。
这明摆着就是要威逼利诱。
偏偏她还有火发不出来。
外人都只知道她胡玫来头大,背景深。
但是自家的事情自家清楚。
自己背后是有关系,但是关系还不足以大到能直接干涉清河县的决策问题。
清河县的领导之所以给自己面子。
无非就是看在自己背后的人面子上。
如果真如这个安平所说要走诉讼程序的话,那最后吃亏的多半是自己。
不过能走到这一步。
胡玫自然也不是吃素的。
当即就笑脸盈盈道:
“安书记还真是给我提了一个难题。”
“据我所知,柳坪镇的财政还不足以支持三期工程同时上马吧?”
“如果第二期工程跟第三期工程黄了,那我们鸿海可就真的是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了。”
胡玫当然会有这样的担心。
毕竟安平到时候可以拍拍屁股走人。
他们鸿海可跑不掉。
钱砸下去了却一无所获,这就是净赔本的生意买卖。
到时候可就不是损失几百万的事情。
然而闻言安平却只是笑着,但是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才笑着道:
“那就看胡经理有没有这个耐心了。”
一句话说的胡玫差点就直接掀桌子走人。
在清河县。
她胡玫不是什么大人物,但是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拿捏的小角色。
然而这还是她头一次碰到安平这种把这种无赖举动说得如此光明正大的领导。
“安书记,既然如此,那容我考虑考虑吧。”
事已至此。
胡玫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先把问题拖着。
闻言安平笑着点了点头。
随即就起身亲自送胡玫离开了包厢。
等胡玫离开之后。
安平坐下来点了根烟,脑子里也是转得飞快,他之所以敢这么做,一方面确实是在耍无赖。另一方面其实也是因为他猜到了胡玫多半不会马上答应。
如果所料不差的话,这位胡经理肯定还会找余薪水。
这个余薪水,关键时刻掉链子跑到外面去考察投资,多半也是存了将自己一军的想法。
只不过余薪水既然敢出招,那现在就轮到自己了,他也很想看看余薪水会怎么解决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