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完了!”洪浩心中暗暗惋惜,这屹立千百万年的阳元石柱,被阴元石里顺子射出的这一道威力惊人绿光,震动之下竟是一塌糊涂,不复存在。
顺子自己更是吓了一大跳,自己不过是随手一甩,威力竟是如此惊人。
岂不料下一刻,魏淑芬却凭空出现,悬停洞口之外,怒气冲冲,“洪小友,你个挨千刀的背时鬼,刚刚是不是你做下的?”
洪浩一愣,呐呐道:“我小兄弟试一试刚学的招式,都不曾想到会有此力道……”
淑芬长叹一口气,“也不知是不是老身上辈子欠你的,你用了老身的机缘也就罢了,现在还断了老身的机缘。”
洪浩惊道:“如何就断了机缘?”
“哎——,刚刚那柱子一断,我就有些担心,一看砺剑石,已经不再散发金光,磨剑已无任何效果……”
洪浩一愣,这砺剑石和元阳石柱互为一体,这却不曾想到。其实自然造物玄妙,不可尽知,砺剑石本是借元阳石柱的挺拔坚直,才生出了至烈阳刚之气,如今柱子崩塌,自然也就失了作用。
当下歉然道:“这般说来却是我对不住前辈,不过这阴元洞中石头没有磨砺之神奇,这可如何是好。”
“那这个石头有何神奇?”淑芬好奇问道,说来说去,她其他并不上心,最为要紧的还是看这机缘是否合用。
洪浩便把这石台的神奇讲给她听。
淑芬听罢,黯然道:“这于我全无用处,若是以前,老身少不得要找你闹一场,但你不同凡响,又认得二狗铁蛋,我也学着讲讲人情,留一段善缘作罢。”
又对出尘道:“在你仙霞宗做了许久甩手长老,如今机缘断了,总是该当离开了,以后见或不见,只凭缘分。”
说罢飘然离去,极是洒脱。
顺子愕然道:“婆婆这就离开了?”他总觉这般有些不对,在他看来,在一个地方待了这么许久,不要说人,便是一草一木都应该有些感情,哪有这般凉薄?
洪浩苦笑道:“我虽然也不喜这般,但她此举不过是一个修仙之人最正常不过的情形,感情对于大多数修士而言,都是多余无用的累赘。尤其是像她这般已经不再需要倚仗宗门保全自己的高人。”
“那洪大哥,我觉得你不是这样的。”
“嗯,因为我们不二门不一样,我们师父教我们……热爱人间烟火。”
出尘轻叹一声:“你这却有些奇怪,修仙之人多如过江之鲫,能渡劫飞升的万中无一,都像你这般不争不抢,等机缘自己来撞么?”
洪浩正色道:“别人我不知,但我自己……的确是机缘颇丰,大都并非自己刻意找寻得来。”
“譬如这阴元洞,若不是顺子恰巧落在这洞中,我也不会找到此处。”
出尘呆愣一阵,“人比人气死人,你要不是我准妹夫……少不得要再打一顿。不过也难怪我妹子会瞧上你,单你那灵石矿脉一条,恐怕天底下一多半女修都愿意给你做小。”
几人又闲话一阵,出尘便道:“适才阳元石柱垮塌,宗内多半会有些惊疑,我须回去安抚一番。”
洪浩点头:“你那个大长老也须你处置,我相信你自有手段,我们就不掺和了。”
出尘讶然道:“你们不随我回去么?好歹半个亲戚,总让我做个招待,盘桓数日再走。”
洪浩微笑摇摇头:“正所谓相逢不下马,各自奔前程。我和顺子就在此将就一夜,你带素贞回宗去吧,我们明日启程赶路,就不再另行告辞了。”
“那也由你吧。”姜出尘沉吟片刻道,“以后你有事可随时来仙霞宗找我。回了中土,给我妹子说一声,哥现在深居简出,不似从前了。”
洪浩心中微动,看来这兄妹二人亦是有些故事,但他也不愿去深究。暮云若想告诉他自然会告诉他。
当下应承下来,出尘便带着素贞离开。
顺子还在功法初成的兴奋当中,一直跃跃欲试,见到什么都想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洪浩赶紧阻了他,他眼下还不知控制力道轻重大小。
顺子好奇问道:“大哥,我们为什么不去宗门住一晚,要在这山洞中?”
洪浩苦笑:“你把人家独一无二的那根柱子弄塌了,以后没了慕名而来捐香火钱的游人。按照我的经验,此刻对面不知有几多人骂娘,还是耳不听为静的好。”
顺子恍然大悟。
两人便在洞中歇息,顺子缠着洪浩给他讲了许多过往经历,愈发对这位大哥佩服不已。
翌日天蒙蒙亮,二人准备出发,洪浩到了洞口,一步凌空,便要飞走。
却不料顺子在洞口抓耳挠腮,焦急道:“大哥,我怎生下去?”
洪浩这才醒悟过来,掏出苍翠,问道:“昨日那些招式,可有御剑?”
顺子思索一整,像是把所有动作在脑海中一一展现,最后笃定道:“没有,我不会飞。”
看来并未学全出尘的所有招式,洪浩无奈,只得带上他一起。
顺子之前总觉会飞的神仙好威风,轮到他自己被洪浩带着飞,却吓得眼睛都不敢睁开。不住叫唤:“大哥,下到地上,下到地上,我想要屙尿。”
洪浩哭笑不得,怕他一会莫真的在半空吓尿了,便落到地上。
“你不是一直羡慕会飞?怎生如此害怕?”
顺子不好意思挠挠头,“以前看那些仙霞宗的神仙飞来飞去,是很羡慕,可刚刚被大哥带着在空中飞,又觉得还是脚踏实地心中安稳。”
他胆小不肯飞,洪浩也没个奈何,只得与他一同走路。
突然想起先前说给他做两身衣裳,便途中寻了个小镇,找了个裁缝铺子。因时值寒冬腊月,给他做了两身厚厚的袍子。
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顺子穿上厚厚的袍子,立刻就不一样了——他那土里土气的山里娃模样,穿着崭新的袍子,看着就像是偷来的一般。
其实他和洪浩一样,一个朱雀之力,一个青龙之力,严寒酷暑对身体几乎没有影响。不过他清苦惯了,大哥给做的袍子,是他多少年来第一次穿新衣,顿时笑得合不拢嘴。
二人又继续赶路,顺子穿着厚厚的新袍子,一路在前走得趾高气昂。
山道蜿蜒,冬日的寒风如刀割般凛冽,卷起阵阵枯黄的落叶,在空旷的山谷间回旋。不知走了几多时辰,眼见天色渐渐暗了下去。
“大哥,你快来,这里有个人快不行了。”顺子在前边惊慌叫喊。
洪浩听他叫得慌忙,心中一凛,便快步上前。
却见顺子蹲在路边,正在拨弄一个小男孩,小男孩面色发青,牙关紧闭,这寒冬腊月仍是一身褴褛的单衣,裸露在外的皮肤早已冻得通红。旁边还有一小捆树木枝丫,想是他收集的柴火。
“还有气,这娃就是冻的。”顺子摸着小男孩冰凉的身体道。
洪浩忙道:“那赶紧寻个避风处,生堆火,先让他暖和起来。”说罢用眼四周找寻,正好瞧见不远处有个废弃的烧炭破窑。
进到窑内,生了柴火,随着火光,慢慢有了些许温暖。
当树枝没了明晃晃的火光,变成一根根暗红的枝条时,小男孩终于悠悠醒了过来。
他睁眼瞧见洪浩和顺子二人,露出惊慌神色,随即望见那堆烧红的柴火,像是明白了什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顺子惊奇道:“小娃子你哭什么?你刚刚在路边差点冻死了。”
小男孩哭道:“没了柴火,吃不上饭,一样饿死。”
二人惊奇,一问才知,小男孩家是在十里路开外的下窝村,爹死娘嫁人,带走更小的弟弟,家中只剩他和奶奶相依为命。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顶头风,奶奶今夏做活时突然偏瘫,起不来床。小男孩十来岁小小年纪,便靠着做些零散活计与奶奶艰难度日。
眼下冬月时节,柴薪价高,小男孩便靠每日收集些柴薪,换几个铜板与奶奶苟延性命,总是活得一日算一日。
洪浩和顺子听得黯然,尤其洪浩,他走的地方更多,知道这天下穷苦之人何其多矣,原是帮也帮不完。可是遇上了,让他装作看不见却做不来。
顺子更是热心良善之人,一副侠义心肠,此刻已经将新袍子脱下,替小男孩穿上。
“洪大哥,我们帮帮这位小娃子吧。”
洪浩点点头,“先去他家看看再说。”
顺子自告奋勇,背着这瘦小虚弱的小男孩便出发。
“小娃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狗娃。”
“哦,狗娃,我问你,你家附近没有山吗?你要跑这么远的地方来拾柴。”
“村子周围都是山,不过是刘大善人家的,不许进去拾柴。”
“刘大善人是谁?”
“刘大善人是我们那里最有钱的财主,我还帮他放过牛。”
“狗娃,你爹爹是怎么……怎么没的?”
“给刘大善人修房子,从墙上掉下来摔死了。”
“那没有赔钱么?
“没有,说是自己掉下来摔死的,最后可怜我们,给了一斗米。”
洪浩听得暗暗皱眉,这个刘大善人,大大的不善啊。
“狗娃,这两条路,走哪一条回你家?”
“向下这一条。”
……
终于,三人来到了下窝村,这是一个隐藏在山窝中的村落,四周被大山环绕,显得格外寂静。狗娃的家坐落在村子的边缘,一间破旧的土坯房孤零零地立在那里,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其吹倒。
推开半掩的木门,一股霉味扑鼻而来,屋内昏暗无光,只有一盏油灯在风中摇曳,发出微弱的光芒。洪浩不禁皱了皱眉,他从未见过如此凄惨的景象。屋内陈设简陋至极,一张破旧的木床,上面躺着一位满头白发、面容憔悴的老婆婆,那便是小男孩的奶奶。
小男孩快步走到奶奶身边,轻声呼唤着:“奶奶,我回来了,还带了两位好心人。”
老婆婆听到了孙子的声音,艰难地睁开眼睛,当看到洪浩和顺子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她努力地想要坐起身来,但身体却不听使唤。
洪浩上前一步,轻声说道:“老人家,你别动,我们来看看你。”
顺子则在一旁帮忙扶起狗娃的奶奶,让她靠得更舒服一些。他环顾四周,发现这屋子里几乎没有一件完整的家具,窗户上的纸已经破烂不堪,寒风从缝隙中钻进来,让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自己家中本就胡乱潦草,但和狗娃家比,又好像好上了许多。
果然是没有最穷,只有更穷。
老婆婆道:“狗娃,你今天怎么晚了许多?带吃的回来没有,我快饿死了。”
听闻此言,洪浩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悲凉。
一个奶奶对自己尚且年幼的孙子,没有太多的心疼和关心,开口就要吃食,似乎冷酷了一些。
然而他却没法责怪这位老人,他知道老婆婆说的快要饿死了,不是一种形容,而是真正字面意思的快要饿死了。不管怎样,好死不如赖活,强烈的求生欲望无可厚非。
当下赶紧说道:“老婆婆你莫急,带了带了,这就去做。”
说着便去灶台,一看不由得一愣,竟是一点柴火也无。
这当然难不倒他,他唤出洞天,放进灶膛,洞天发出红光,瞬间热力便充斥这间破屋,一下子明亮温暖了许多。
洞天是有灵性的神兵,知道他的心意。
洪浩的虚空袋,各种食物颇丰,当下便起锅烧水,准备煮一锅粥。
又觉白粥对这婆孙二人而言,恐怕清淡了些,便又放了些红枣,花生,芝麻,莲子等增加滋味。
洞天火力旺盛,不久整个屋内便弥漫一股熬粥香气。
顺子道:“咦,今日是腊八,大哥你在熬腊八粥么?倒是应景。”
洪浩一愣,他倒是没记过日头,误打误撞竟是熬了一锅腊八粥。
这洞天带来的温暖和腊八粥带来的香气,让这房屋内的气氛有了变化。
从凄苦向绝望向着生机希望的变化,毕竟,都已是腊八,开春还会远么?
此刻灵儿却心语道:“老爷,灵儿有些恍惚,你是修道还是修佛啊?”
洪浩一愣:“此话怎讲?”
“你可知腊八粥,是纪念佛陀成佛的日子?”
“阿弥陀佛,腊八粥已成,洪施主与佛有缘,善哉善哉!”
洪浩猛然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