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晨听完秦广年的话，哈哈笑了起来。
李东升则神色尴尬。
他太清楚了，秦广年说的这些勾当，在行业内根本不是秘密，以现如今企业家们浮躁的心态，这种类型的创新可谓不胜枚举。
大家都对外宣称自己的企业取得何种技术突破，自己公司生产的电器跟同类型电器比较，具有很大优势。
节能省电、绿色环保几乎是必打的两张牌。
说穿了，还是“噱头”两个字。
再说得直白一点，制造出来所有噱头都是为抢占市场份额服务的。
见李东升郁闷，夏晨把他拉进包厢喝酒解闷，秦广年作陪。
后厨给弄了六道下酒的小菜，白菜芯、花生米、豆腐皮之类的，讲究一个清淡爽口。
唯一一道荤菜是酱牛肉。
这道菜是二厨刘劲的看家菜，牛腱子肉先腌再煮，光腌制入味就得两天时间，牛肉酱出来色泽红润鲜亮，放冰箱里冷藏一宿后取出来切薄片摆盘，夹起一片蘸上蒜汁往嘴里一塞。
啧……
刘劲知道，酱牛肉是夏总的最爱，每次夏总招待客人，这道菜给的分量最足，竖尖冒流满满一大盘。
有时候一盘不够吃，还得再上一盘。
夏晨端起酒杯跟李东升抿了一口，夹片酱牛肉塞嘴里，心情瞬间美得冒泡。
秦广年也跟李东升喝了一杯，放下酒杯后旧事重提，“前阵子老黄给我打电话，问我要不要在国外建个研发中心，被我一句话就给堵死了，我们公司自有的科研中心什么实力你不清楚？我们自己的研发成果我都用不过来，我才没兴趣去国外弄什么劳什子的研发中心呢。”
李东升越发尴尬了，他决定实话实说：“说正经的，我弄的那个科研所，也是个花架子，倒是花大价钱请了几个外国专家，但我也看出来了，人家根本就不会给你玩命干的。
那些欧美电器研发专家心里门儿清，他们帮助咱们把核心技术研发出来了，他们国家电器生产企业的出口订单就会锐减的。
所以说，人家只会在一些边边角角的技术上给予咱们有限的支持，指望他们帮咱研发核心技术，根本就是件不现实的事情。
但话又说回来了，现在大家都这么干，我若是反着来，就会显得特立独行，员工们也会觉得公司领导不思进取、鼠目寸光，这家公司的发展前景怕是不会那么光明了。”
夏晨把话接了过来，“所以，就算把这笔钱扔在大海里溅不起一个水花，也非砸不可喽？”
李东升端起酒杯跟两人喝了一个，放下酒杯后苦笑着点头：“就是这个意思，我宁愿白养着那几个专家，也要把技术革新的大旗竖起来，起码得让同行业的竞争者们看到我们tcl为民族工业发展锐意进取的决心。”
夏晨叹息道：“何苦来哉啊。”
秦广年把玩着酒杯，笑着说道：“谁难受谁知道呗。”
李东升推推眼镜，苦笑道：“癞蛤蟆垫床脚——先死撑着呗。”
“不说这个了，喝酒喝酒。”夏晨再次端起酒杯跟两人碰了一下。
一顿饭吃到两点钟散局。
李东升喝了半斤多，晕晕乎乎回房间休息去了。
夏晨和秦广年待在包间里喝茶扯淡。
正说着话，崔璐的新任助理沈佳盈敲门后走进来了。
“夏总，这是最近收到的入会申请表，李总让拿给您过目。”沈佳盈递过来一份名单。
这姑娘是梁非凡推荐过来的，在集团公司有两年的任职履历，之前是后勤部的普通管理人员，属于不显山不露水，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员工。
更难得的是，她的综合素质非常全面，精通电脑，对基本的财务知识也很熟悉。
梁非凡观察她很久了，本打算把她调到自己部门来，听说崔璐正在招聘助理，就把她推荐了过来。
崔璐跟沈佳盈聊过后，也觉得姑娘合适，就留了下来。
夏晨冲她笑笑，接过名单浏览着，嚯了一嗓子，说：“这老家伙还真是锲而不舍啊。”
秦广年也凑了过来，问道：“谁啊？”
“满门忠烈呗。”
“这又是个什么梗？”
“说了你也不懂。”夏晨敷衍一句，跟沈佳盈要了支笔，先把柳忠烈的名字从名单上划掉，这种人，会所肯定不会吸收进来的。
他继续往下看，然后……又看到了两个名字，罗德·霍普菲尔和布鲁斯·奥尔德里奇。
打勾打勾。
会所能够得到美国通用两位高层的认可，并申请入会，对会所的国际化发展意义重大。
且这二位还是老田一次性动用了她手里今年的两个独立推荐名额报上来的，老田这面子必须得给撑起来。
再往下看就是几头烂蒜了。
夏晨发现，电器行业内的人在这份名单上几乎见不到了，娱乐圈和体育圈的人反倒占了大多数。
比如说欢哥和诚濡哥联合推荐过来的辣姐，比如说老马保举过来的蔡局。
夏晨心想，辣姐申请入会，被通过的可能性应该不小，这姐们儿也就是嘴巴大了点儿，为人处世还是不错的。
振华可就悬了，夏晨反正不喜欢他。
穿着某大的球衣跟皮带坐在看台上公然叫好，不是个人。
叉掉！
咦……
华子哥推荐阿琳是怎么回事啊？
莫非阿琳走了华子哥的后门儿？
夏晨摸着鼻子不辩喜怒，最后在阿琳的名字后面打了个问号。
一个名字突然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这货惊呆了！
老王！
大连那个老王！
他的引荐人居然是艳姐和旭东哥。
也不知道这二位什么时候跟老王挂上的钩。
老王为什么对会所感兴趣了呢？
难不成是因为上周的联赛，万达战胜了嘉年华，让他飘了？
特地加入会所羞辱自己的队伍实力不济？
夏晨眨着眼，问沈佳盈道：“他来过会所吗？”
沈佳盈看一眼名字，点头回答道：“前几天来吃过饭，soho中国的刘总组的局，一同过来的全是地产圈儿的老板，好像在商谈一个项目。”
夏晨也点头，说知道了。
在这人名字后面打个勾。
老王还是有必要接触一下的，虽然非常讨厌他那个傻了吧唧的儿子，但公说公职，老王人不错。
把这份名单看完后又交还给沈佳盈。
沈佳盈接过去，又说道：“还有一个消息李总让我转告您。”
“说。”
“东长安街十号，长安大厦里正在建设一家私人俱乐部，名字就叫长安俱乐部。李总说，这家俱乐部是由香港富华国际集团的陈女士投资兴建的，俱乐部的装修非常奢华，口号也非常响亮，说建立这家俱乐部，旨在致力于建立国际化企业与国内大企业交流的平台。”
沈佳盈的分寸感拿捏得特别到位，只传达李晓桦的话，并不参与意见。
夏晨乐了，陈女士啊，知道，第三任唐僧的媳妇儿，比三藏法师大十多岁呢，老母牛吃嫩草的杰出代表人物。
这位女士可不得了，靠从大陆往香港倒腾古家具起家，接着在比利时买了12幢别墅后高价卖出，迅速完成了原始积累。
然后，她的事业就芝麻开花节节高了。
夏晨原以为自己会所的成立会改变一下历史进程，没想到，该来的还是来了。
晓桦哥让沈佳盈传达过来的意思他也清楚，那位女士野心勃勃，这是到京城抢生意来了。
夏晨却不这么看，有竞争才有发展嘛，况且私人会所这个买卖，讲究的是圈子与圈子之间的融合，人与人之间的交往。
中国未来的经济发展前景一定是光明的。
新晋富豪何其多，总不能把富豪们全都汇集到将进酒来吧，那不现实。
再者说，将进酒对会员的甄选非常严格，一些各色的，第一桶金带着血腥味道的富豪将进酒是绝不会吸纳进来。
就像泽凯兄，一看加入将进酒无望，扭头儿就投奔京城俱乐部了。
混圈子也要讲究个志同道合的。
“行，这事儿我知道了，你转告李总，让他不必过分关注长安俱乐部的情况，把手头上的几个项目做好就成。”夏晨笑着说道。
沈佳盈也微笑点头，“好，我这就把您的意见转达给李总。”
说完，沈佳盈退了出去。
下午五点钟，倪润枫过来了，一见夏晨的面老倪就开始抱怨，“我说你小子掺和这个干嘛使啊？这不是自己个儿找不痛快么？”
请他坐下，夏晨笑着说：“老大哥你当我乐意掺和呢？我这不也是被东升哥逼的么。”
倪润枫扶额，“这算是怎么档子事儿啊？”
夏晨让沈佳盈去把李东升请下来。
等李东升到了，老倪气呼呼看他一眼，揶揄道：“老李厉害啊，打不过我了，就找晨子当援军，你以为晨子出面我就能放你一马了？”
李东升也不服气地回怼道：“咱俩谁放谁一马还说不定呢，老倪，听我一句劝，别硬撑了，长虹那点底子，跟我tcl不在一个档次上，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你何必呢？”
“你以为我降价销售是为了跟你争市场吗？目光短浅！我是为了民族工业的振兴和发展，为了核心技术的研发和掌控！有道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不低价抛售老旧产品，新产品怎么会赢得消费者的认同？”
“你觉得你这番话我信吗？”
“你爱信不信！”
两个人一见面就杠上了。
夏晨和秦广年也不劝，俩人慢条斯理喝着茶，摆出一副看戏的姿态来。
秦广年跟夏晨说：“这时候不能劝啊，越劝俩人越来劲。”
夏晨点头说道：“嗯嗯，没错儿，让他俩先斗一会儿，等这俩企业家把唾沫星子喷的差不多了，咱俩再闪亮登场。”
秦广年嘿嘿笑着说好。
俩人也够坏的，来有言去有语的这番对话声音可一点都不小。
让老李和老倪顿时不吵不争、哑口无言、面面相觑了。
“咋不争论了？继续啊。”夏晨笑呵呵说道。
“继续继续，辩论相当精彩，请正方一辩继续阐述你的观点。”秦广年也跟着起哄。
“你俩这看耍猴呢是吧？”老倪率先反应过来，哭笑不得的说道。
“瞧您这话说的，这怎么能是耍猴呢，我俩看得分明是斗鸡啊，两只愤怒的小公鸡儿支棱着鲜红的鸡冠子斗的不亦乐乎，这比看耍猴可精彩多了。”夏晨笑嘻嘻说道。
一句话噎得老李老倪瞠目结舌。
“当个人吧晨子。”李东升说道。
夏晨哼唧两声，问道：“不争了？”
李东升耷拉着脑袋说道：“不争了。”
“有劲么？”
“没劲。”
“你俩就算说破大天去都没办法否认，你们制造出来的所有花招，都是为争夺市场而服务的，这是商业竞争的本质！”夏晨一语道破天机。
倪润枫抽着烟，笑得很牵强。
李东升凝重的神色中带了点儿尴尬。
“东升哥找到我的时候，说实话，我是不怎么想掺和这件事儿的，但是后一想，既然东升哥这么信任我，大家又都在一个圈子里混，我当个旁观者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所以就答应东升哥，来给二位说和一下。”
夏晨这番话是对老倪说的。
老倪点头，表示明白。
“我说实话啊，家电行业在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飘了，尤其是打败跨国集团后，大家都获得了极大的市场份额，然后又想着内斗，可谓花招百出，各有各的套路，已经不再是抵抗者联盟那个时候的盟友状态了。”
俩人齐齐叹息。
夏晨继续说道：“按理说呢，有些话轮不到我这个后辈来说，但二位都同意我来当这个中人，我就得把话跟二位说明白了，难听，但二位也得听着。”
“晨子你说吧。”
“嗯，再难听的话你倪大哥最近也听了不少了，不差你这一句。”
“你们这些企业，打着振兴民族工业的旗号搞什么所谓的技术创新，其实是在摧毁民族工业！不管你们承不承认，到目前为止，国内的家电制造企业没有一家可以实现自主研发核心技术，你们在国外搞的那些个研究所、科研所，根本就是在自欺欺人。
我再说的严重一点，大笔的银子撒出去，你们想干嘛？在资敌吗？还是在转移资产？好好考虑考虑吧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