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这几段,以被困孤城为例,又写“居众所必争之地,谋晦以全身,谋晦以建功,此又谋晦之大者也”等语句,似在说谋晦之道。
其他学子皆是词藻华丽,所写皆是光风霁月,要么作赋,要么称颂,这人……却是在讲究手段。
【……
又论人也,夫贤不肖、智愚、勇怯有差,乃可捭,乃可阖;乃可进,乃可退;乃可贱,乃可贵,无为以牧之。
审定有无与其实虚,随其嗜欲以见其志意。微排其所言而捭反之,以求其实,实得其指;阖而捭之,以求其利。
……】
而这几段则又讲捭阖聆听之法。
沈约细细看去,只觉其中笔力凝聚,见识斐然,蕴含着道理的谋略的手段。
全篇看去,竟有种令人叹服之感。
厉害。
几位官员见沈约一直盯着某一页看,时而蹙眉,时而舒展,心觉奇怪,试探性问道:“太傅大人,可是有何问题?”
“无事,”沈约合上试卷,勾唇笑了笑,起身道,“本官只是奉陛下之命,来瞧一瞧今年学子的表现罢了,诸位可继续。”
“本官就不打扰诸位了。”
看那篇文章熟悉的字体,就知道是谁人所为。
现在看来……那丫头根本就不需要别人担心。
沈约心下释然,眸中含着愉悦的笑意,朝着皇宫的方向行去。
——
傍晚的夜风淡淡吹拂着,灯火渐渐阑珊。
东都依旧繁华,街上商贩云集,商品琳琅满目,人流如织。
月流云无奈地对身旁的尹允说道:
“军师,你明明在府中还有一大堆事务,为何就非得跟着我出来玩?我回去就告诉将军,说你偷懒。”
明明放假的是她。
“我只是怕你再遇到危险罢了。”尹允挠了挠脑袋说道。
校场一事,虽说尹允作为柳泽音的心腹,很清楚那只是个意外,但月流云真的伤得很重,着实把他吓得不轻。
东都看似平静,实则潜藏着各种未知的危险。
月流云道:“那就多谢军师了。”
虽然他也只是好心,但身边多一双眼睛,她有很多事情不能做。
反过来,虽然她有很多事情不能做,但他也只是好心。
不过,他真的,只是因为如此吗?
月流云不敢确定。
但她宁愿他是来监视他的,也好过真心实意地来保护她。
尹允还在殷切地拉着她到处逛,买了不少胭脂水粉、衣裙首饰。
“嗯……这个料子不好,这个吧,这个最称你的肤色,你觉得呢?”
他指着一件湖蓝色纱金丝绣花长裙,回头望向月流云,询问她的意思。
上面的金丝熠熠生辉,材质柔软而有冰凉的质感,用细碎的珍珠点缀着纱裙,显得清冷而优雅。
月流云老老实实地说道:“很好看,不过看起来太华贵了,我应该穿不出门。”
“那另外几件呢,你觉得如何?”他又询问道。
月流云道:“还好吧。”
尹允点了点头,对伙计说道:“那就都包起来吧。”
月流云:“!!!”
伙计被喜悦砸昏,险些结巴,问道:“这几件,都包起来吗?”
“还有方才看过的那几件,以及这几件,还有这件,都包起来,然后送到启明将军府。”尹允指了指那件湖蓝色纱金丝绣花长裙,语气温和道。
“没问题,多谢这位公子!”
月流云拉了拉他的衣角,惊愕地问道:“这得多少钱啊?没必要,太多了,我肯定用不上。”
“没关系,”尹允轻轻揉了揉她的头,笑意盈盈地说道,“我有钱,一定要给你买最好的。”
月流云怔了半晌,才郑重道:“谢谢。”
“我说过,我是你兄长,你不必太过拘谨。”尹允叹了口气,无奈道。
一想到她之前过得那般凄惨,在乱葬岗求生,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生活,尹允就觉得很是心疼,想把最好的东西都给她。
月流云垂下眼睫,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她没有哥哥,只有一个弟弟。
但如果弟弟比她先生出来的话,根本就不会有她的存在。
此刻却突然感觉到,原来有兄长珍视着自己,竟是这般温暖的感觉。
可是……
眼前的这一切会是真的吗?
月流云心中堵塞,觉得有些难受。
她一开始所说的目的是假的、她的名字是假的、身份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或许,只有她想要杀了他是真的。
她必须要对付启明将军府,可这个过程……注定不是一个令人愉悦的过程。
尹允见她情绪略显低落,只当她是想到了伤心事,于是付完钱之后,又带着她来到街上四处逛了起来。
科考刚过还未放榜,街上漫步的考生三三两两,月流云前方的那两人正是考生,可以听他们滔滔不绝地讨论着。
“李兄,不知你最后一道题算出来是多少?”
“哦,我算出来是七。”
“啊?这怎么可能,我算出来是根号十九。”
“那肯定是王兄你算错了,我这个是个整数,正确的可能性要大一些。”
“不应该啊,我验算了好几遍呢……”
尹允听他们争吵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问月流云:“……所以你算出来是多少?和他们一样吗?”
月流云回过神来,摸了摸下巴思忖道:“好像都不对,我记得……我算出来答案是十四。”
“啊?月姑娘你竟然和他们的都不一样,”尹允关心地问道,“那这道题你会不会有可能错了?”
月流云:“……”
她被这句话击中。
简直奇耻大辱。
数学和生物题可都是秋霜晚出的,他又不是专业的出题人,能出多难的题,还不都是一些基础,居然……被质疑说“会不会是你出错了”。
秋霜晚那厮出的题,她怎么可能做错?
月流云笑了笑,煞有介事地说道:“可能吧,但没关系。”
“唉,也对,虽然将军将很大的希望寄托在你身上,希望你科考成功,但你不要有太大的压力,即使失败了也无妨,没有人会责备你……”
月流云笑道:“好,我知道了。”
这老兄,看来连淘汰感言都替她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