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密林间,道道身影飞速穿梭,树木摇曳之声不绝于耳,在颜色各异的澎湃灵气的映照下犹如盘旋夜间的灵火,无比诡异。
风声飒飒中,燕伶闪身躲开身后飞速袭来的剑气,看向与他们几人分道而驰的郑君美,犹豫一瞬,神识传音道:【你不跟我们一起去?】
【我去找阿鹤。】郑君美头也没回,【总不能把他一个人扔在那。】
燕伶本想再说些什么,无奈他身形极快,几个起落便与漆黑的密林的融为一体,只得作罢,思绪飞散间,一道凛冽的剑气倏然擦着她的侧颊划过,割落几缕碎发。
正是身后穷追不舍的伏流火。
...真是烦。
她有些不耐烦地轻啧一声,恍惚好似又回到了白日的捉迷藏游戏,恨不得回身直接把他摘下来。然而眼前有更重要的事要解决,只能忍下满腔怒火,加快了速度。
众人所在的位置本就距离天元宫不远,否则先前也不会有修士敏锐地发觉宫门已开,并像个大喇叭一样恨不得全秘境通报一番了。
此处秘境虽然将入内修士的修为限制在元婴之下,可真正能有元婴修为的整个秘境加起来也不过十指之数,多为筑基修士,以金丹之力足以顺顺利利地走到最终的决赛圈。
恰巧他们这群人中,修为最低的也是金丹中期的阿宓,于是当一行人呼呼啦啦各显神通飞速前进时,犹如一场绚烂又密集的流星雨。
虽然是半路加入这场速度的比拼赛,可到达天元宫时却也追上了第一批抵达之人的尾巴。
天元宫处于四季的交汇点,其景色也是十足奇特,四方截然不同的季节将此地分割,犹如棋盘一般,而在四界的交错点中央,坐落着一座大漠恢弘的仿古式宫殿。
或许不是仿古式,而是这座宫殿的建造年份就是如此。
这宫殿虽然看着很有年代感,但外观却未曾有半分岁月侵蚀的痕迹,依旧崭新如初,好似刚刚完工不久。此刻在月光的照射之下,本该紧闭的宫殿正门大开,内里一片漆黑,是月光也难以渗透的暗渊。
此番进入龙骨秘境的修士不在少数,即便时间紧迫,率先到达此处的修士除了他们也有十几位。
几乎所有人都是为了真龙肋骨所来,而眼下这座传闻中从未开启过的宫殿向他们大开宫门,在场之人的面色却一个比一个难看,全部迟疑地站在原地,竟无一人率先上前探查一番。
因为自那座宫殿内,不断向外散发着浓郁的邪气,每一块砖瓦上都写满了诡异。
跟在众人身后一路追来的谢玉昭站在不远处,心中那股不好的预感达到了顶峰。一切都跟她猜测的那般,不出意外地出意外了,事态正朝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着。
在修真界的历史中,仙界和魔域有很长一段和谐共处的美好时光,但从未有过和邪祟和谐共处的美好时光。
哪怕是类似昆仑和无妄这种有着累世恩怨的死对头,在外游历时碰见邪祟,彼此也能捏着鼻子先将邪祟祓除,再解决私人恩怨。
谢玉昭的一颗心倏然上悬,忍不住开始质疑这所谓真龙肋骨的真实性。
显然,和她有同一想法的不在少数,毕竟拿脚趾想,这样一个四处充满了邪祟气息的地方都不可能放置着一根神兽的骨头。
神兽是受仙灵之气滋润而产生异变的妖修,无限接近那些早已飞升的仙人,天生与邪祟对立,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成为邪修的。
可这秘境存在已久,“最后一条真龙的埋骨地”这一说法也得到过多方的验证,是板上钉钉的事,跟邪祟绝不可能扯上关系。再说那邪祟又是如何打开这扇宫门的?不是说唯有真龙的血脉后人能够打开吗?
伏流火作为这一脉的独苗,他爹早就死在了十几年前,这世上除了他之外哪还有羲水氏的后人了...
不,等等...
只是他这一代没有了而已。
如果他往上数几代的先祖们也曾来过这个秘境呢?
这个念头隐约浮现的瞬间,自宫殿内兀然响起一道狂暴压抑的低吟,连带周围的树木都震颤起来,落在人的耳边,激起阵阵刺骨冰凉。
这道低吟满含煞气,带着铺天盖地的威压,杀意漫布,几欲凝为实质,须臾阴风乍起,头顶乌云逐渐遮住明月,周围的树木被吹得四处摇曳。
受其所扰,修为低一些的修士接连闷哼,口鼻溢血,惊骇地仰头望去。
雨师妾脸色难看地吐出两个字:“...化神。”
“怎么可能,这秘境不是只有元婴之下的修士能够进入吗?”燕伶难以置信地低喃着,“...化神期邪祟是怎么混进来的?还跑到了天元宫内?”
她的疑惑亦然是在场之人的疑惑,无人能够给出回答。
狂风呼啸间,散落于四界的修士也零星赶来,恰好见到这妖风四涌、无数邪祟从那大开的宫门横冲直撞地飞奔而出,纷纷变了脸色。
能够短时间赶到这里的人都不是什么初出茅庐的小修士,经过极为短暂的震愕慌乱中,很快定下心神,咬牙迎击着这些四散的邪祟。
伏流火的复仇大计再次被耽搁,在这混乱的节骨眼,只能暂时放下私人仇怨,顾不得给对方使绊子,提着剑抵挡着四周的邪祟和脚下不断涌出的森森白骨。
龙骨秘境此番于魔域开启,因而在场修道者中魔修居多,占了足足八成,在幽暗赤红的魔气波动中,他们这群仙界修士的灵气尤为刺眼,惹得旁人注目。
在混乱嘈杂的人声中,不知是谁低低喊了句:“——快看!那不是传言被白魔君掳走当人质的阿宓和伏流火吗?他们怎会出现在这里?”
“我就说是昆仑那帮伪君子剑修蓄意陷害我们魔域!”
有人在缠斗中抽空义愤填膺地喊道:“白魔君为人和善,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听到“为人和善”四个字,陆衷坐不住了,正欲趁着向外漫天撒符的间隙,与他好好理论一番,却听人群中又响起一道惊愕的声音:“那不是少魔尊吗?他怎么会和昆仑的人站在一起——不对,蓬莱的剑修怎么也来了?!”
陆衷一个哆嗦,猛地把嘴闭紧了。
此话一出,顿时激起千层浪。
蓬莱与魔域素来有恩怨,如今在这遍地魔修的秘境中,自然引起了大多数人的视线,然而不看不要紧,当众人在抵抗邪祟的间隙中抽空扫了两眼后,惊愕的低喃声此起彼伏——
“...须弥小佛子,绮香雨师妾...那个是敏山的燕伶吧?他们怎么都来了?”
“那群仙界修士为什么站在一起?难道仙界终于要对我们宣战了?”
众人闻言都没什么反应,毕竟成为名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早已习惯成为人群中视野的焦点,全当听不见,专心对抗着如潮袭来的邪祟。
谢玉昭默不作声地往后缩了缩,再次感慨了一遍普通人的幸福。
忽而,自宫门大开的天元宫内倏然伸出一只巨大的骨手,周身萦绕着漆黑腥冷的邪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越过面前层层而立的修士,径直朝着站在人群中央的谢玉昭抓去,少寂倏然回神,转身持剑去挡——
为了保护她和陆衷这两个战斗力低下的半吊子,从最初众人就将他二人围在中央。
然而那只骨手却十足诡异,在近至少寂剑前时倏然化作虚幻,毫无阻碍地穿过他的身体,一把握住谢玉昭的肩膀,扯着她直直往宫殿内拽!
谢玉昭根本无力与它抗衡,那只骨手犹如铁钳,无论如何挣扎却依然纹丝不动。
站在她身侧的燕伶飞快回过神来,她略略咬牙,并指画阵,闪烁着汹涌灵气的阵法倏然铺开,眼见便要触碰到那骨手,却如同先前那般,在二者相触的下一瞬直直穿了过去,恍若虚物。
这番异变只发生在瞬息,回过神来时,周围已然没有了谢玉昭的影子,与此同时,那扇大开的宫门倏然并拢,发出沉闷的轰然巨响。
“昭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