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苦了。”
萧纵将她散落的发丝顺到耳后,满眼心疼地说。
元稚水眸微嗔,打掉他的手,拿起两个番薯放在炉边。
“其实算不得苦!每次元莹欺负我的时候,三哥都会冲出来保护我,多亏了他,我才能平安长大!”
萧纵犀利道:“你三哥才智平平,也就品性方面可圈可点。”
元稚“啧”了一声,“我三哥可是国子监贡生!”
“买来的名额,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去年名落孙山,下一次科举能中吗?”
“……”
元稚不敢打包票,因为上辈子三哥屡次不第,最后还是老皇帝看不过眼,赏了他个京县典史的官。
萧纵见她哑口无言,勾了勾唇,不再锤炼她的小心肝。他将茶叶放进紫砂壶中熬煮,转而问道:
“你三哥跟你一样,同为庶出,却是你父亲唯一的儿子。岳父就没想过,把他记到你嫡母名下?”
元稚自动忽略他对父亲的称呼,说道:“想过,三哥不愿意。他说亲娘尚在,岂能为了前途家业,认她人作母。拒绝了几次,父亲便不再提了。”
滤过第一遍茶水,第二泡煮好时,萧纵给元稚和自己各倒了一杯。
“可惜你三哥生错了朝代,若是换在举孝廉时,说不定能做个刺史!”
元稚扔了火钳子,“萧大人才高八斗,明年科举取士,定能一举夺魁吧!”
眼前女子气势汹汹,像个炸毛的小野猫,可爱得紧。不知道怎么了,看她这个样子,他更想逗她了。
“禁军统领是载元九年的武状元,我俩切磋起来不相上下,这么算起来,我也算个武状元。若文试再拿个前三甲,岂不是不给大祈男子活路吗?”
元稚剜了他一眼,起身往内室走。
萧纵在后面喊:“干嘛去?”
“找个镜子照照,看你被哪个妖精上了身!”
他追在她后面,摁住她拿镜子的手,眼睛不经意瞥向床榻。
元稚看到他不怀好意的眼神,扳过他的身子,“你给我出去!”
两人再次落座,双双饮茶。
元稚知他心有不甘,可他们之间横亘着太多阻碍,终究没法走到一起。
她正色道:“我不会再回萧家了,这里,你第一次来,我也希望是最后一次。”
萧纵脸色阴沉,“不可能!”
元稚好声好气道:“萧纵,我们两个背负的东西太多,你要护萧家,要报郑妃的恩情,我也要确保元家无虞。
你执意跟我在一起,有没有想过,万一我的计划连累了萧家,或者你的谋算害了元家,到时候我们该怎么面对彼此?最好的办法,就是趁诸事可控,快刀斩乱麻!”
萧纵放下杯子,“不会有那一天的,只要你信任我,我一定能妥善处理。”
元稚摇头,“我做不到无条件相信你,就像你不能为了我,舍弃郑妃一样!”
谈判陷入僵局,两人面色都不好看,不停往肚子里灌水。
一壶茶见了底,萧纵仍没有要走的意思,元稚只好想办法赶人。
“我竟不知,自己有这么大的魅力,能让英明神武的萧大人念念不忘。”
萧纵捉着茶杯的手一缩,嘴硬道:“我只是不甘心,被一个女人算计!”
元稚抚摸着被咬破的樱唇,“让我流血还不够,总不能让我把命赔给你吧!”
对方指着自己嘴上的伤口,“到底谁比较吃亏?”
元稚讪讪,想到江柔的威胁,迂回道:“其实,也不一定非要做夫妻。你若想时常见到我,亲朋或者友盟不失为一种选择!”
萧纵眸光锐利,“脸变得这么快,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你管我呢!就说同不同意?”
萧纵站起身,在她脑门弹了一下,“不同意。”
他踏出门槛,停在门外,“你所担心的,我会一一解决。你不愿再接纳我,我也可以等。但,你只能是我的夫人,亲朋和盟友两种关系,永远不会出现在我们身上!”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元稚神思动荡,久久不能平静。
*
晚上,李楷来到坤宁宫。
他多年未踏足这里,此时望着二人共同栽下的柿子树,感慨时光易逝,造化弄人。
宫女看到皇上驾临,惊得忘了行礼,跑回屋通禀皇后。
掌事姑姑闻之大喜,忙要帮皇后梳妆打扮。
赵妁拂手制止,说她年老色衰,再鲜妍的衣服穿在身上,也是暴殄天物。况且,陛下此来,并非为了留宿。
她掀帘出去,手持佛珠,一身月白素袍,如不染尘埃的世外仙人。
李楷向前几步,看到她两鬓的白发,心中大恸。
他伸出手,抚上去,“妁儿……”
两人许久未见,这般亲密的称呼和接触,令赵妁恍若隔世。她下意识躲闪,对方的手擦过她的额角,悬在半空。
李楷收回手,说道:“不请朕进去做做?”
赵妁帮他打着帘子,“陛下请!”
两人坐在榻上,相顾无言,神色尴尬。
掌事姑姑上了茶点,李楷啜了一口茉莉花茶,没话找话道:“妁儿宫里的茶,还是以前的味道。”
赵妁神情淡漠,“陛下喜欢,等您走时,我让他们包一些,交给徐公公。”
李楷叹道:“你是不是……还在怨朕?不然,为何朕才刚来,就要轰朕走!”
“恒儿的死,臣妾已经放下了,是陛下一直耿耿于怀!你不愿来坤宁宫,不就是怕想起恒儿吗?”
李楷掩面,“你说得对,我心中愧疚,日夜悔恨,连踏进这里的勇气都没有!如果当初我答应做太上皇,恒儿就不会死,我们也不至于生疏至此!”
赵妁将手帕递过去,“当年之事,怨不得陛下。若非恒儿受钦天监监正蛊惑,掀起舆论,以致无法收场,他也不会自绝于莒阳门!”
李楷擦了擦眼泪,说道:“往事已矣,不提了!今日朝臣启奏,建议朕立辛儿为太子,朕也觉得这孩子担得起储君的重任,以后,你还得多费心!”
赵妁心里咯噔一下,起身跪到下方。
“辛儿顽劣,监国期间差点害得郑妃小产,这样的人怎配做储君呢?
何况自古以来,皇位皆是父死子继,未曾有其他儿子尚在,传位给孙子的先例。求陛下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