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站一坐，静默无语。
蓦地，杨戬站起身，来到卫宁面前。
紧紧看着她虽有无奈却坚定如初的眼眸，杨戬推金山倒玉柱一般跪倒在卫宁面前。
这一动作，惊的卫宁退后两步，面上满是不可置信继而又变成伤感与为难。
卫宁深蹙娥眉，樱唇紧抿，定定的看着眼前跪伏在地的沉默身影。
她不是凡尘中人，对凡俗礼节不甚在意，可是她也深知凡间的森严礼教。
可是杨戬却是一个异数，他对凡规俗礼从来不屑，最最抗拒的就是下跪。
哪怕是对他的父母长辈，他也是能不跪就不跪。
幸好他的父母都不是刻板的人，没有刻意去强迫他。
这对他更是一种纵容，几乎从来就不会下跪。
可是现在，他却自愿的跪倒在她面前。
这是胁迫吧，让她怎能不震惊，不为难。
卫宁此时又气又急又无奈，立时要拉他起来。
可是杨戬却像种在地上一样，纹丝不动。
卫宁见此怒气更盛，这个二郎，怎么能这么不知轻重，这样胡搅蛮缠。
如此行为不能轻纵，否则他自以为得计，以后又有谁能再纵容他。
一念至此，卫宁甩开他的手，侧过身子不去看他，厉声道：“事情因由利害我已经对你说的很清楚了，你不是糊涂人，怎么可能想不通透。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这样作态。我自认对你心性习惯还算了解，当然知道你这般动作于你是什么意义。难道，你是仗着与我相熟，想要以情相迫于我不成？”说到最后，已经是声色俱厉。
杨戬一震，蓦地抬起头，满面沉痛。
他急声道：“不，卫宁，不是这样的，我绝不是要以情相迫。这于你于我都是亵渎，我但有此念，让我杨戬天打雷轰，死无……”
话未说完，早已被卫宁厉声打断：“闭嘴！”
杨戬被卫宁从未有过的怒气吓的一震，怔在了当场，不知该如何反应。
卫宁此刻既是恼怒，更是惊疑。
她压不住怒火上升，指着杨戬斥道：“曾几何时，心高气傲、大气豪爽、无所畏惧的杨二郎，居然变的这这副模样！这样没有担当，竟然要靠诅咒发誓来证明自己吗！你是天庭第一女战神瑶姬的儿子，生就继承仙骨。你有那样高贵的母亲，那样不俗的根骨，那样要强的性格，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杨戬静静的听着卫宁的怒斥，他无可辩驳。
面上似喜似悲，且愁且苦。
再见卫宁被自己气成这样了，杨戬更是自责，不愿让她再生气。
此时趁她提到母亲，正好借机说服她，这样也能让她转移一下注意。
见她停了下来，立时接道：“卫宁，对不起，我不会再如此了。可是，你也说母亲是天庭第一女战神，那样高贵不凡。却因为那狗屁不通、毫无道理的天条而成了阶下囚。不仅如此，她还亲眼看着自己的丈夫、儿女被无情的处死在她眼前。她是多么骄傲，你再清楚不过。此情此景，你让她情何以堪！此时此刻，她只怕早已心死如灰、生不如死了！”
一念至此，杨戬不禁悲从中来。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无暇顾及其他。
抬头看着卫宁继续道：“父兄已去，杨戬无能，无力回天，子欲养而亲不在，人生最大的遗憾莫过于此！可是，母亲尚在，杨戬此生还有尽孝的机会，又怎么能放过。要是如你那般安排，放任母亲受苦而不闻不问，杨戬又与畜生何异。那还是你认识的杨二郎吗，还配活在天地之间吗？”
掩在袖中的手已经攥紧，杨戬一番呕心沥胆的泣血剖白让卫宁满心的怒火化为虚无，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无力。
他一番话字字泣血，声声悲切，说的入情入理。
卫宁就算是块石头，也得为之触动。
更何况，她还不算是个死物。
孝，乃人伦大道，若当真如她安排的那样，就是她阻他尽孝，罔顾人伦。
如此一来，不仅瑶姬难以得救（身易赦，心难赎！），更是让杨戬兄妹抱憾终身，痛苦一世。
若当真如此，那就是她造孽了。
更何况在她看来，杨家的事可以说是天庭也有过，本就处置不公。
当初她作出那样的决断，本来就是违心之举。
若是再让杨戬兄妹有此结果，那她该情何以堪！
卫宁面上一片肃然，面沉似水，心中却早已是翻江倒海了。
可是，前车之鉴犹在，她该再次抱着侥幸随心处事吗？
以他一人之力又如何能撼天庭之力，救出瑶姬。
要是天庭一意孤行，他们兄妹可能连这弹指百年也难再偷得。
一念至此，卫宁狠了狠心。
她蹲下身和杨戬平视，看着他期待的眼神，沉声道：“瑶姬身为神仙，那拘役之刑于她并不会有太多伤害。她的身份不低，只要你们兄妹能从此销声匿迹，用不了多久，玉帝一定会赦免她。至于她的心结，将来由我负责解开。我会尽快寻得机会见到她，告诉她你们兄妹幸免于难，一定能长命百岁。想来她知道这个消息，一定不会再是心如死灰。到时她会振作起来，那个冠绝三界的天庭女战神一定会重新回来。”
眼见着杨戬眼中的期望一点点消散，清亮的星眸慢慢变得黯淡无光。
卫宁心中一酸，别过脸，继续道：“这样一来，才是最好的结果。”
说完，屋内再无半丝声音，静的让人心里发慌。
眼前的人沉重的呼吸声，让她心中不安。
回过头，卫宁看到的就是杨戬目光涣散、面如死灰的样子。
她一惊，扶着他的双肩摇了摇，声音带了急切，“二郎，二郎，你怎么啦。你别这样，别这样，你给我清醒一下。”
见他毫无反应，卫宁手下发力，使劲摇了几下，终于让杨戬回过了神。
见他眸中渐渐有了光亮，卫宁松了口气。
她双手轻轻扶着他的脸，直视他的双眼，轻轻道：“二郎，对不起。我不否认，这样做我是有私心，可更是为了你们着想。如果你要怨要怪，就怪我吧，不要憋在心里为难自己。二郎，你听到了吗？你给我振作一点！”
杨戬此刻已经回过了神，静静的看着卫宁的眼睛，听她说话。
到最后，他的眼神终于有了波动。
方才激动之下，热泪盈眶，眼眶还有些红肿。
此刻眼中有水雾慢慢晕开，最后缓缓流下面庞。
这样无声的流泪比痛哭失声更让人觉得难受，卫宁心中难受，轻轻用指腹一点点擦去。
可是却仿似怎么也擦不尽一样，不断涌出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