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真聪明。”
那时候的绯晚,出乎惠妃意料,被戳破之后并没有找借口,直接承认了。
还笑看着她,虚弱地说:“娘娘不想被嫔妾利用,嫔妾知道了,多谢娘娘告诉。那么,嫔妾再想别的办法吧。”
惠妃只见过宫里会装蒜的女人。
被戳破揭穿,也要装蒜到底的女人。
像绯晚这样挣扎都不挣扎就承认的,还是头一个。
她顿时一噎,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句。
缓了缓,只好问一句:“你要想什么办法?”
“找其他人告诉陛下此事。”绯晚依旧是坦白,“虽然换了别人,不如娘娘去告诉陛下更好,毕竟娘娘刚做了一件让龙颜大悦之事,陛下爱重您——但,娘娘不肯,嫔妾也只能退而求其次。”
她语气很是惋惜。
配着重伤的身子,苍白的脸色,可怜兮兮的。
一时竟让惠妃有错觉,自己好像欠了她什么似的。
意识到自己的愧疚感没有道理,惠妃冷了冷脸,嗤道:“就算你叫陛下知道那宫婢逃进了瑞王府,接下来又能怎样?你能证明此事跟瑞王有关吗,能进去搜查瑞王的府邸吗,除了那宫女的逃窜,有其他证据吗?到头来,你还是很难洗清自己谋害皇嗣的嫌疑。若再让人怀疑你跟瑞王勾结,指使宫婢谋害皇嗣,呵呵!”
绯晚看她的目光骤亮,一脸感激无以言表。
“多谢娘娘提醒,娘娘……嫔妾以前对您多有得罪,您还肯这样提点。您没有公开嫔妾会拳脚的事,您闯入宫正司救嫔妾,您还为嫔妾封锁了慈云宫,给嫔妾那么多那么好的跌打药……您为何要对嫔妾这样好?”
惠妃被那越来越灼热的眼神盯得心里一突。
下意识呵斥:“我没有,别瞎说!我是为了维护宫规和公正,才训诫宫正司、封锁慈云宫,跟你什么关系?”
绯晚咳了两声,气喘吁吁地笑:“不管娘娘怎么说,嫔妾只记着您的好就是了。”
“花言巧语没有用。”惠妃冷笑,“老老实实对我说实话,樱容华的小产,跟你有没有关系?”
“嫔妾说过了,嫔妾是清白的。”
惠妃忽然上前,蹲在了绯晚床头,和她几乎脸贴脸。
离得那么近,喝令:“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嫔妾清白。”绯晚毫不犹豫。
惠妃注视她。
漆黑的瞳仁里倒影着她的影子。
也看到她眼里自己的倒影。
清澈的对视,只是一瞬。
惠妃冷然勾起唇角,起身。
“我信你。”
“多谢娘娘。”
她不解释为何相信,绯晚也没有问缘故。
“那你推测会是谁干的,以及,有没有发现线索或证据?”
“嫔妾不敢乱猜。只是凭直觉,觉得娘娘封了慈云宫,做得很对。证据还没有,但既然宫女临水逃进了瑞王府,嫔妾想办法找线索便是。也请娘娘帮忙调查。”
绯晚一口气说完这些话,气息已经不稳。
惠妃却挑眉:“我凭什么帮你调查?”
“帮嫔妾,也是帮娘娘自己和满宫姐妹。扼杀宫廷不正风气,对咱们好,对陛下好,对大梁朝野都好。”
绯晚闭着眼睛,一边咳嗽一边说完,旁边给她换药包扎的侍女香宜已经急了,恳请她不要再说话,好好养着。
她却还是勉强睁开眼,用期待的目光殷殷望着惠妃,道:“满宫之人勾心斗角,汲汲营营,唯有娘娘心如明月澄澈,也如骄阳傲视众生。这责任,娘娘担得起,也唯有您能担。”
直到那天离开春熙宫,惠妃都感觉自己仍旧被那双眸子注视着。
担得起,也唯有您能担。
这恭维捧杀的话,别人说来,虚情假意。可那双眼睛的主人说出来,却……
“娘娘,您信昭妃?”侍婢西风问。
“信。”
“为什么?”
“女人的直觉。”
“……那,您真要帮昭妃查真凶?”
惠妃当时只道:“我帮她作甚!她护不住怀孕的姐妹,又护不住自己,只怪她技不如人。”
后来收到皇帝派人传话,说如果她能查清真相,给她一万银子。
惠妃毫不犹豫应下来了。
“昭妃在我这里没面子,但银子有面子。”
西风道:“您帮忙打理后宫,陛下都许了十万银子。此事比打理后宫难做,却只有一万……”
“给钱就行。那么多人,今年也该添一添新冬衣了。”
惠妃理由充足。
自己却也弄不清,到底是为了添补李家军的遗属,还是被绯晚某句话触动。
弄不清就不想了,做事便是。
她真的开始派人出去,到处寻找相关线索。在宫正司安排了人手,盯着审讯,盯着各处的风吹草动。
然而还没查出什么眉目……
芷书打上门了。
还把她好好的宫门画了一堆乌龟猪狗。
她本是做调查的主事人,却眨眼间成了和昭妃合谋的嫌犯!
是可忍孰不可忍!
等了许久没见昭妃有动静,她主动找上春熙宫,却发现绯晚在悠闲吃葡萄。
口口声声,说“没什么打算”。
她好想把绯晚打成葡萄样!
“昭妃,你知不知道,朝中参你祸乱后宫的折子,又雪片似的了?”惠妃抛出重要的消息,“而且你那个侍郎父亲,因为强买民田逼死人命的事,也被参得居家思过,连兵部都去不得了。”
绯晚却道:“嫔妾听说了。”
惠妃眉头皱得更紧,“那你……”
绯晚道:“嫔妾还听说,参您以下犯上、滥用铁劵、冒犯先帝与太后的折子,也不少呢。”
“我的事不用你管。”
“还有,参奏镇国公巡视京畿时行为不端、险些酿出民乱的折子,也很多。”绯晚又吃了一颗葡萄,“娘娘,你我和昭妃,都坐在火盆上呀。”
惠妃盯她:“你想说什么?”
“娘娘是聪明人。今天来,怕是不光想催促我为自己正名,还想探探我,想怎么对付太后,是不是?”
绯晚言语直接。
惠妃倒也没什么惊讶的。
彼此之间早就知道对方都不是好糊弄的。
语气拐弯抹角,倒还不如直言以待。
她挺欣赏绯晚的直接。
于是也直接问:“那你想怎么办,会告诉我吗?”
“当然会啊。”绯晚喝了一口清水,让侍女扶着,慢慢从床上下来。
踩着脚踏,落地时却是一个不稳。
一下子跌进了惠妃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