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你受苦了。”
绯晚在小林子行礼的第一时间上前,伸手虚扶他起来。
小林子摇头:“娘娘,舔他的鞋不算苦,总之来日,他肯定死在奴才前头。”
“你这样恨他?”
“嗯,恨。”
小林子没说,他以前,被崔良一伙人逼着喝过他们的尿。
看到绯晚脸上依旧有歉意。
小林子便告诉绯晚,以前一个和他关系不错的御前内侍,很老实的人,因为得罪了崔良,被其坑害触犯宫规,进了辛者库做最重的活,不到俩月就累死了。
以他和崔良的仇怨,若是不来春熙宫,他能被送进辛者库都是较好的结果,崔良指不定用什么手段弄死他呢。
“娘娘,若不是您肯收留,奴才如今怕是早被他送去辛者库了。只要能帮到娘娘,奴才受点小磋磨算什么。”
绯晚听了,有些感慨,缓声道:“你如此忠心,等这场事结束,春熙宫掌事太监便由你来做。”
春熙宫添了宫人之后,小林子香宜几个最早服侍的,便升职了“执事”之位。但最领头的掌事太监、掌事宫女,绯晚还未任命。
原本是打算正式封妃之后,再任命他们,这样能让他们更加荣耀。
但今日册封礼,明日便要出宫,来得太仓促了。
再等一等也好。
只要这回出宫平安,回来之后,说不定她还能更上一层楼。
届时的掌事岂不是更荣耀。
小林子闻言,跪在了地上:“多谢娘娘提携。只是奴才不如冬宝稳重,且又是后来的,怕辜负娘娘厚待。”
绯晚让他起来,笑着安慰:“他有他的好处,你有你的。一宫掌事太监,稳重固然重要,能随机应变、与各宫的宫人处好关系也很要紧。我已经和冬宝说过了,他对你担任掌事没有异议。”
小林子这才接受,磕个头爬起来,对绯晚感激地笑。
“多谢娘娘收留,多谢娘娘信任,多谢娘娘提拔!”
绯晚给了他两锭银子。
慰劳他今日诓骗崔良的辛苦。
“虽则你受的侮辱不能以银钱弥补,但给你一些补偿,我才稍微安心。”
小林子再次由衷地笑,接了银子。
行礼退出,他走出殿外,才发现自己鼻子发酸,眼睛也发酸。
赶紧吸吸鼻子眨眨眼,把泪意掩饰住,怕人看出来取笑他,拿了两锭银子就要哭。
其实哪里是这两锭银子呢。
是娘娘的关切感动了他。
满宫里的主子,谁不是觉得奴才们理所当然要忠心、要为主牺牲。别说为主子舔人家鞋,就是送了性命,也不过是不痛不痒得一点抚恤银子罢了。
只有自家娘娘,关注他受的委屈,受的侮辱。
银子算什么,娘娘的这份情谊,价值千金。
宫女还能出宫,他们当太监的,一辈子都困在宫里了。能跟着绯晚这样的主子,多大福气啊!
只盼娘娘这回离宫,能平安归来。小林子回头默默看了眼殿中烛光,满怀暖意去值房当差。
而殿中的绯晚,也正式睡下。
一夜好眠。
她睡得很香,一点也不为即将到来的出宫而担忧。
因为有些事,该发生就会发生。没什么好担心的,直面就是了。
“昭妃来了?”
当绯晚收拾停当,赶到慈云宫时,太后还在用早膳。
老人家面目很是慈祥,停了筷子,命人给绯晚赐座。
郑珠仪等人都侍立在旁,伺候太后吃饭,连还在小月子中的芷书都站着,所以绯晚怎么能坐,自然是上前,和她们一起伺候。
“听说昭妃不想随哀家去拜佛?”
太后慢条斯理用膳,忽然闲闲地问了一句。
绯晚给她碟子里夹了一片嫩笋,笑答:“臣妾并没有。太后您老人家从哪里听说的?”
“恍惚听谁说了一句。”太后瞧了眼嫩笋,“哀家不喜吃笋,觉着味道古怪。”
绯晚便笑:“臣妾之前还恍惚听说,太后最喜食笋,可见传谣言的人都该打。膳房的人也该打,您既不喜吃笋,他们就不该做这道菜呈送慈云宫。”
太后也笑了:“听起来人人都该打,偏你不该。”
“臣妾已经挨过一顿了。”
绯晚迎上太后的目光,开自己的玩笑。
忽然笑容一顿。
福身告罪:“臣妾失言,臣妾没有怨怪太后的意思……”
众人目光在她和太后身上逡巡。
空气一时凝滞。
当。
太后笑意渐收,撂了筷子。
“昭妃要是实在不想随哀家出去,那就留在宫里吧。”
“臣妾求之不得。”
绯晚笑道。
随即补充:“臣妾开个玩笑。能随太后出宫礼佛,是莫大的荣耀,臣妾怎会不去呢。只求太后垂怜,千万别把臣妾留下,不然以后臣妾就成合宫的笑话了。”
心里却道,你的养子让我去,我能不去么。
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富贵险中求,我也是很愿意的!
太后闻言,这才冷冷地勾起嘴角:“既然昭妃诚心相求,哀家便允了你。”
“多谢太后。”
你这老货。
绯晚温温柔柔伺候太后用完了膳,期间几次因伤势疼痛难忍,不得不停下来缓一会,但从始至终都很恭敬。
郑珠仪一直用得意又嘲讽的眼神看绯晚。
高高在上的。
仿佛是猫已经预知了老鼠的命运。
在她身后,虞素锦时时低头,谨小慎微,几乎不敢与绯晚对视。
而芷书冷了脸,连个正眼都没给绯晚,似乎完全是碍着太后的面子才没发作。
“太后,一切已备好,可随时登程。”
宫人来报,出宫的鸾驾已经准备好了。
“那就让昭妃,扶哀家出宫吧。”
太后朝绯晚微笑。
绯晚正在新一轮的伤口疼痛难忍中,咬着牙,扶着婢女强撑站立。闻言,不得不上前,与十香嬷嬷扶住太后。
她额角冒着冷汗,身子微微发抖的模样,让太后笑得更加慈祥。
启程登车,内宫门边,庆贵妃领着合宫嫔妃恭送。
而外宫门旁,皇帝带着几名臣子,与太后道别。
车驾碌碌驶出宫城。
在晚秋金色的朝阳里,朝着京城西郊的青螺寺方向缓缓行去。
皇帝回到辰乾殿。
本该闭门思过的镇国公早已等在那里。
“爱卿,可以动手了。”
皇帝温和吩咐。
镇国公锦袍之内穿着轻铠,单膝跪地,目光锐利:“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