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州,起义军驻营。
周淳风经过多日的疗养,已能下床走动。
他身穿白色单薄里衣,神色紧凝,默然紧盯着面前撑起的华夏舆图。如今身子仍是虚弱,却阻不了他牵挂前方的战事。
此时的华夏被众多诸侯藩国割据占领。即使当朝的是大庆,但随着淮军、鲁军以及蕃国小王作乱侵噬,掌控在大庆手里的领土,以肉眼可见的趋势缩小版图。
大庆气数将尽,看来这天下当真要易主,至于会易成谁的主,暂且不知。
起义军要想从众多诸侯混战中脱颖而出,并非易事,却也不是不能徐徐图之。
当初他选择随萧巢加入起义军,大抵是因为他佩服当朝萧丞相的为人事迹。
早在旧年,当朝局势迫在眉睫,萧丞相一心为民,多番谏言为大庆皇帝平定各番诸侯。
不想,皇帝轻信侫臣之言,才引发如今无法挽回的局势。更是在得知起义军乃是萧家的拥护者,一纸诏书将萧丞相打入内狱,以此为质,逼迫起义军与王军联手攻打多方诸侯。
萧丞相在抬棺死誎,遭受皇帝龙颜大怒那刻,便知大庆难以再力挽狂澜。或者说,他已对大庆皇帝不再有抱负。
萧丞相在下狱的三日,含冤自?,遗留下一封血书。
萧丞相以死铭志,让起义军以平定天下为己任,誓必还百姓安泰民生。
如此为民的忠贞良臣,不禁让周淳风为之心生敬畏。
“老周~”
萧巢的大嗓门人未至声先到,周淳风郁闷得在心底翻了记白眼。
他这伤势好得慢,少不得萧巢这缺心眼的功劳,成日没天见的来扰他清休,谁家好人能好生养伤。
萧巢掀起帐帘进来,见周淳风又在忧思前方战事,没好气的道:“你说说你,好好的躺床上养着,偏生操心这许多。”
周淳风回头觑他一眼,没说话,将目光放回眼前的舆图,手指点了点兖州城的版图。
“以我们当下的趋势,这个位置是重中之选。”
萧巢眼瞧周淳风所指的兖州城,眉眼不由得一跳,脑子鲜少转得飞快,指着上京和津州的位置,岔开话题。
“诶不对,咱如今在翼州,虽与兖州交界,倘若攻势,不该先攻入皇城或者津州更为稳妥?”
周淳风嘴角牵起无奈,凉凉的白他一眼:“天子脚下,你当真以为王军是摆设?当今皇上没点防备?”
萧巢被怼得一噎,无言以对。
周淳风接着道:“以咱起义军如今的势力,不足以攻入皇城,需知物极必反。”
大白话就是:别以为打下了河北,你就能剑指北京,啥配置自己心里没点逼数!
“起义军好不容易有了点起色,将士们重拾士气,更该避开锋芒。当务之急,该是收复更多城池。你以为,如今战火纷飞,士气最盛的淮军为何不攻皇城?”
重头戏必然得留着压轴上阵!
萧巢恍然大悟,不得不佩服周淳风的分析,说得他明明白白的。
只不过——。
“报~!二爷可在里面?”忽然,帐帘外传来士兵洪亮的急报声。
萧巢正有些焦头烂额呢,不知道该怎么跟周淳风说起兖州城之事,听闻士兵急报,不耐烦的隔着帘子问:“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禀二爷,大爷与洪副将已领兵前往兖州城。此前,前方来报,淮军占据兖州城多日军力有所削弱,大爷让小的转告二爷,让您随后领兵前往兖州城会合。”
嗡~
周淳风听闻外头的禀报声,脑子一阵嗡嗡作晌。
萧巢更加头疼欲裂,他还没想借口将兖州城沦陷之事瞒过去,这下好了,暴露了。
周淳风一个箭步冲出帐帘外,提起那名士兵的衣领,面容铁青,声线低沉:“你说什么?淮军何时攻入的兖州?可是整个兖州府?”
禀报的士兵吓得脸色大白,要不是衣领被揪着,早已跌坐在地。
在众士兵眼里,周副将虽来他们起义军不久,平日里待底下士兵态度谦和,从未像当下这般如此吓人。
“是,是,是的~,禀周副将,淮军早在两月前便攻下了整座兖州。”
两月前?!
周淳风灌风的脑子,忽然一阵气血上涌,铁青的面色骤然发白。
他竟不知,两月前淮军已攻入兖州城,他怎么可能一点儿风声都没得到?
前方的线报日日往回送,各方敌军攻下哪块城池,他从未有错过,为何偏偏兖州城遭陷,他却全然不知!
萧巢紧跟着冲出来,他就知道周淳风知道兖州之事,定然坐不住。
当初兖州城的消息从前线送回,彼时他们起义军正值拿下翼州的关键,他与大哥不得不先将此报瞒了下来。
“老周你别激动,我知你担心嫂夫人。但你此时还在养伤,等会伤势加剧,可如何是好?”萧巢语气有着无奈,规劝道:“当初,即便咱们得到淮军入关的消息,也是鞭长莫及。”
萧巢刚扶上来的手,被周淳风用力甩开。
此时此刻,周淳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怒目瞪向萧巢。
看来,不是他得不到风声,而是这里的人有意隐瞒。
萧巢被瞪得心里发虚:“老周,你别这样,如今大哥不是已领兵前往平定淮军,嫂夫人或许没事呢。”
“呵~”周淳风冷嗤一记,不愿再与之废话,旋即转身回到帐内。
淮军所到之处,屠杀肆虐,残害无辜数不胜数。
他曾在淮军待过月余,太清楚淮军士兵的暴戾秉性。
萧巢自知理亏,紧忙跟着回到帐内,却见周淳风取下架上的铠甲,顿时大惊失色。
上前阻止:“老周你疯了,你现在的身子哪能再上战场!”
周淳风全然没听进任何声音,心心念念全是江璃和孩子。
他从军打仗建功立业为的是什么,不想,家中遭难他却全然不知,他一片热血,却枉为人夫枉为人父。
他根本不敢想象,江璃和孩子们在淮军入关时,该是何等的恐惧与无助。
萧巢见他根本劝不听,在周淳风取下配刀的同时,几步上前握住他的刀把。
“老周,你想死吗!”
“让开!”周淳风头回冲萧巢发火,浑身气势顿开,让人望而生畏。
萧巢并不害怕这样的周淳风,而是担心他身上的伤势,不得已后退几步,拦在帐帘前。
不曾想,周淳风想也不想,直接拔刀相向,全然不顾往昔并肩作战的兄弟情份。
“萧二,我以为你该清楚,老子从军是为了谁!”周淳风语气冷凛,去意已绝:“倘若我妻已遇不幸,我周淳风绝不苟活。”
“我再说一次,让开!”
萧巢:……
萧巢不可置信地望着脖子上的刀刃,终于意识到,周淳风不似在玩笑。
他不恼周淳风的举止,倒是对周淳风有了另一番的见解,是个真男人、大丈夫!
许是周淳风的意志担当,令他深感佩服,萧巢抿唇一咬牙,道:“走,老子与你一同杀到兖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