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说出口。
皇甫俊也怒了,直接斥道:“你敢?亏你想得出来!堂堂大梁的九公主,你竟为了一个男子不惜与父兄反目,还敢有私奔的想法?哼!看来这些年本君与母妃对你太过纵容,以致你不分轻重,不识大局!”
“实话和你说了吧,父皇和母妃的意思很坚决,你务必遵旨办事。早点断了与李彦祖的念想,莫要到最后伤的是你自己!至于为何要你与李宣搞好关系....此间自有安排,你现在无需知道。”
“总而言之,你愿意也得做,不愿意也得做,没有第二个选择给你!”
皇甫萱一怔,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的哥哥,眼泪不停流下。
却没有了刚才的愤怒与歇斯底里,更多的却是发自内心的哀伤。
这还是少君哥哥第一次用如此严厉的语气和她说话,在她的印象当中,兄长和母妃一直都是迁就、疼爱的,自幼对她有求必应,根本就不会逼迫她做任何她不想做的事。
可现在...她只不过是想去追求自己所爱之人,却被定性为不分轻重,不识大局,不愿意还不行。
为此,兄长居然不惜怒斥她,不顾她的感受。
又怎能不让她伤心?
或许这就是所有人都无法逃避的现实,只要你仍身在局中,就难免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皇甫俊见到妹妹伤心落泪,顿感自己刚才的语气过重了,不觉有些愧疚起来。
他深知妹妹的脾性,这个丫头并没有太大的城府,自幼聪明伶俐,知书达理,且极具家人之心。
虽给人的感觉总透露出一股冷漠高傲,战场上勇无匹敌,杀伐果断,但内心却是温和善良的,骨子里也有寻常女子的烂漫天性,爱己所己,忠于己心。
自长大后,就从未让皇甫俊和她那位母妃担忧过。
相反,皇甫俊及其母这些年来,却深受她的“福荫”。
她十五岁从军,展现出极大的武学天赋与领兵才能,短短数年间从一介弱不禁风的小公主成了大梁赫赫有名的统兵女将,屡立战功,令境内作乱的麻匪闻风丧胆,坊间更有女战神之名,声威显赫。
相比之下,皇甫俊之所以能坐上这个少君之位,多少都沾了她的光。
要知道的一点是,皇甫俊并非真正的梁帝嫡子,在他之前,少君之位另有其人,只是因为某些缘故被废。
皇甫俊这才因为自己妹妹的功勋,外加自身也有点治世之才,因俊朗而名扬天下,夺得了少君位置。
但在大梁朝中,他的位置并不稳固,从他被立后,他母妃的地位没有得到提升...便可看出一二。
而皇甫萱身为公主,本不必自立功勋,大可像她的其他姐妹一样,安心待在宫中享尽荣华,逍遥快活一生。
她打破大梁国数百年来,女子不上战场,女子不涉朝权,巾帼不比须眉的“惯例”,便是不想走固有思维中皇子公主的老路。
她要建功立业,她要成为人心所向,把握自己命运,证明自己除了成为皇室和亲笼络外邦,亦或封赏朝臣的棋子之外,还有更大的用处。
谁说女子就该在家相夫教子?
谁说女子就不能上阵杀敌,成万人敬仰的英雄?
她不相信人生会有宿命,若有,便是用来打破的!
别人越想编排她,她就越要反抗,证明自己不弱男儿。
结果,她真的做到了。
在她以二十出头的年纪,成就大梁女战神之名,大部平定国内的麻匪势力,并镇守北域,使北荒蛮夷莫敢南下半步时。
梁帝与她的母妃,乃至皇甫俊,都曾亲口答应过她,此生不会逼迫她做任何事,包括婚姻大事。
大梁的女战神似乎通过自己的努力,达成了自己掌控命运的初衷。
可如今梁帝在得知这数月来西楚国内的动静之后,不知出于何种考虑,竟下达密旨让她务必配合皇甫俊夺得西楚驸马之位,并伺机拉拢魏王李宣,不惜代价成为魏王妃。
若在此之前,皇甫萱为了母兄地位的稳固,或许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但现在她心中有了喜欢的人,凭什么要让她牺牲自己的幸福去成全别人?
难道就因为她是个女人?
再者,梁帝与皇甫俊母子如此坚决的态度,对她来讲亦是一种背信弃义。
等同于她不惜赌上性命换来的军功与特权,还是在绝对的权位面前不值一提。
她终究还是逃不过沦为他人垫脚石的命运,可她会甘愿这样吗?
在这一刻,大梁九公主殿下在流出热泪之后,心境似乎产生了某种不为人知的变化。
皇甫俊走过来,轻轻抱住她,语重心长道:“阿萱,你就当母妃和阿兄对不住你,就当再帮阿兄一次。此事过后,阿兄最终成了西楚的驸马,得西楚助力,坐稳了少君之位。你若不喜李宣,不论你意欲何为,就是杀了他,阿兄也绝不拦你。”
“但目前...希望你能以大局为重,李宣虽声名狼藉,但他能仅凭数千匪众屹立秋神山十年不倒,还剑走偏锋,迫使朝廷封他为魏王,可见有其过人之处。他地位微妙,就连赵子众被放归后,西楚皇帝亦不敢轻易翻脸。”
“日后若能得此子相助,我大梁之宏图基业,可见曙光!更多的隐晦阿兄现在不便与你多说,但你现在若能亲赴平洲一趟,或许会对此子有极大的改观。相比之下,李彦祖除了会吟几句诗词,还能做什么?”
他若有所指地说了一通,脸色肃然。
皇甫萱似乎不为所动,情绪缓和不少,但既没有开口答应什么,也没再大发脾气,恍若瞬间冷静了下来。
顿了顿,她苦笑着擦了擦眼泪,道:“阿兄说对不住我,却只字不提父皇。难道说...下旨一事,是你向父皇建议的?在此之间,母妃亦帮忙,为了你的事...不惜出卖我的亲事?”
闻言。
皇甫俊脸色巨变,但转瞬即逝,吞吐了一下后,道:“这怎么可能?此乃父皇接到密报后,深思熟虑的结果,母妃一开始亦有反对,但皇命难违,你是知道的。若可以,阿兄何尝不愿让你自由自在?”
“只是...一朝生在帝王家,你就该有身不由己的觉悟。不要乱想,且听命行事。”
说完,似有心虚般转身就走。
皇甫萱并没有阻拦,若有深意地望着他离开。
等到皇甫俊的身影彻底消失之后,却蓦然露出了一抹冷笑。
她抓起自己放在身旁不远的佩剑,抽出一半,幽幽望着泛着寒光的剑锋,目现深邃道:“是啊,是人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但...为什么不是我让你们身不由己?”
说着,神色一冷间,她收剑冷喝:“进来!”
门外,众侍女已经退去,但她从军中带来的贴身侍卫却还在。
一名大梁女侍卫应声走了进来,单膝跪地:“主帅!”
微妙的一点是,此人直呼她主帅,而非公主殿下,与云梓有极大的不同。
皇甫萱冷冷道:“你速回国内,传我密令,让北域四大将军轮值休沐吧。顺便把我的请辞书递给父皇,伺候大梁北域军团再无我皇甫萱。他们不是要让我嫁人吗?本公主要嫁了,以后就在家相夫教子,如他们所愿!”
那女侍卫闻言一怔,露出一丝惶恐神情,但并未多言,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