糕点的香气伴着腌制梅花的一抹清幽暗香绕在鼻尖。
那的确是她最喜欢的一样糕点。
曾经,魏珩亲手给她做过许多次。
他离开后,世间再难寻到同样的味道。
盛昭宁再也没有吃过。
魏颐不知道这些藏在心底无人问津的隐秘,他只是向她身边的人打探过她的喜好,知道她喜欢,就常常让尚膳监做了端来。
却从未注意过,每一次,那道梅花糕都没有被动过。
糕点还固执的被端在她的面前。
盛昭宁望着满满一盘的梅花糕,胃中翻腾,带来强烈的不适,唇色倏然惨白。
她真的,不想吃。
可目光瞥见殿内跪了一地的人,内心终究叹息一声,只能强忍着不适,一块又一块的往嘴里塞着那些甜腻的糕点,每一口都是折磨。
魏颐的面色总算好了一点。
他见不得盛昭宁那样过分的憔悴瘦弱,认为只要吃了东西,她的身子就会一日日的好起来。
可是当晚,盛昭宁就吐了个昏天黑地。
直到把胃里吐了个干净,再无东西可吐时,她已眼前昏暗,再也支撑不住的沉沉睡去。
魏颐几乎疯了。
他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越是想留住什么东西时,却越会被越推越远。
大半个太医院的太医都被叫了过来,一个接一个的看过去,互相沉默着,谁都没有说话。
积郁成疾,病入膏肓。
那脉象,已看不出活的生机。
这是心病,谁都束手无策。
众人只能用尽手段吊着她的一口气,强留着不让其消散。
盛昭宁再次陷入沉睡。
这一次,意识没有陷入到过往的回忆中,而是掉进一片看不见的漆黑深渊里,永无止境的下坠。
她分不清掉进这片虚无中究竟多久,只是再度睁开眼时,一眼就看见了床前那位许久不曾见过的故人。
“是你。”
真的,很久没有见过了。
凉州一别,已有八载。
周灵圣看着床上瘦到只剩一把病骨,形容憔悴,就连说话都无比费力的盛昭宁,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的她,血肉模糊,骨头碎裂,浑身上下找不出一块好肉。
即便如此,却也不曾像如今这般,死气沉沉,没有半点生机。
“几年不见,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样子。”周灵圣目光沉痛。
在他的印象里,盛昭宁是一个纵使跌进深渊里,也能挣扎着爬出来的人。
她强大、勇敢、坚韧,即使只剩最后一口气,也会顽强的活下去。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恍然间失去所有求生的意志。
盛昭宁闭上眼睛,浓重的疲惫充斥全身。
她的声音听不出起伏,“你不该救我的。”
如果就这么死了,魏颐是不是,就不会再为难任何人。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死亡会变成一件这么困难的事。
似乎所有人都在阻挡着她和魏珩相见。
周灵圣不该救她,曾经不该,现在更不该。
如果那时,她死在凉州,死在敖淳手上。
还会走到今天这般地步吗?
周灵圣不知这几年她经历了什么,只是从众人的只言片语中勉强拼凑出一段故事。
她放下魏颐,爱上了别人。
可是,魏颐却不许了。
那场宫变,他没有参与。
周灵圣是后来才赶到的京城,等他到时,一切都已经结束。
可还没等来得及和她见面,他就匆匆离开了京城,又接到师父的书信,在漠北留了一年。
再回来时,就已听到她大病将死的消息。
周灵圣马不停蹄赶往皇宫相救,却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她的身体竟然已经破败到如此地步。
心脉受损,经脉俱断。
周灵圣用尽毕生绝学,数不清的药砸下去,才将她从阎王爷手里抢了回来。
只是不想,她想死的心竟会如此坚决。
眼底瞧不见半点生的指望。
“活着,就那么让你痛苦吗?”周灵圣问。
盛昭宁笑了一下,眼底溢满苦涩,“每时每刻,一呼一吸,都是痛苦。”
她凭着仇恨活到现在,如今参与那场宫变的人尽数被杀。
可她的阿珩,却永远长眠地下。
这尘世间,还有什么可值得留恋?
爱意随着思念与日俱增,化成一把锋利的刀剑,日日朝着心口刺下,越刺越深,鲜血淋漓。
她真的就快要承受不住了。
“念在相识一场,杀了我吧。”就当,成全她。
周灵圣红了眼眶,想到当日城墙一望,那位太子殿下残破的身躯,被扔下去丢掉,他一路追随至乱葬岗......
“盛昭宁,活下去吧。”
他蹲在她身边,低着嗓音,颤声道:“我带你去找他——”
身后,推门声打断对话。
冷风顺着木门吹卷进来,晃动了满室烛火。
盛昭宁挂在眼底的震惊被硬生生的压了回去,藏在被子下的指尖却忍不住的颤抖起来。
周灵圣闭上嘴,回首望去,只瞧见屏风后,一道人影缓步逼近。
锋利的眉眼率先绕过屏风低压压的扫过来,在触及到盛昭宁苍白的面色时,微微一顿,盯着她看了许久,眼底布满血丝。
魏颐抬步走到床边。
“她怎么样。”魏颐看向周灵圣,问道。
周灵圣捏了捏拳头,冷笑一声:“强活,一碰就死。”
魏颐咬了咬牙,目光压着一抹黑沉,“我是问她的身体怎么样,多久能好。”
他刻意忽略她已经病得很重的事实,固执的认为盛昭宁不会死去。
周灵圣冷目注视着他,“你把人祸害成这样,这会儿倒是想起来问我能不能好了?”
“我倒是想问问你,究竟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怨,才能让你把她逼成这样。”
魏颐盯着他,眼神森厉,“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
周灵圣认真的回视着他,“我只警告你这一次,别再动她,她现在的身子经不起一点折腾,你要是还想她活着,就对她好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