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区公立机动车驾驶学校内,景年端着保温饭盒,热气腾腾的馄饨让他吃得满头大汗,这是早上倪海洋现煮好,给景年带到驾驶学校当午饭的,除了馄饨之外,还有四个拳头大小的肉包子。
对于正在长身体的景年来说,这些东西也足够填饱五脏庙。
自从高歌回城并且找到景年母子之后,娘俩的生活条件改善了很多,面色也都逐渐红润起来,除了倪海洋的药瘾没有什么办法之外,一切都趋于向好。
景年也不再需要到处打零工,而是在高歌的授意下,来学习驾驶机动车。
“吃啊?看我干啥?”
景年打了一个饱嗝,看了一眼在他对面坐着的一个衣着单薄、略显瘦弱的矮个子小伙儿,这是和景年同一期报名学习驾驶的同学,名字叫起来很女性化,叫保利。
“我都吃了一个了,再吃你还够吃吗?”
保利一边回答着景年,眼睛却还是盯着保温饭盒里剩下的两个肉包子。
“让你吃你就吃,哪那么多废话,我吃饱了,你要不吃我就扔了。”
说完,景年站起身,端着馄饨碗,一口喝光剩下的汤,起身朝洗碗池走去,因为他清楚,如果他还在这里,保利恐怕不好意思吃。
保利家住在城东区的另一条街区,也是后迁移进佟江市区的,父母有一辆破旧的小卡车,运货的同时两口子也充当装卸工,好容易给保利积攒下了机动车驾驶学校的报名费,学个一技之长。
只是保利的父母每天早出晚归,基本没有条件能给孩子弄像样的午饭,很多时候就是一个干巴巴的多和面大饼外加一个咸菜疙瘩就打发了。
同一期报名的学员当中,只有景年和保利的年龄相仿,自然而然地走得近了一些。
尤其是当第一天中午两个半大孩子凑到一起吃午饭的时候,内心细腻的景年看出了保利的窘迫。
景年带了满满一大饭盒的炖兔肉,外加两张糖饼,而保利只有一块黑黢黢的地瓜面的干粮。
“我妈怎么又给我弄这个糖饼啊?我最讨厌吃甜的了。”
景年夸张地掩饰,随手就把饼送到保利面前,“你爱吃不?咱俩换?”
一天、两天、三天,几天过去,每天中午的午饭景年都会以各种借口和保利一起分享自己的午饭,直到今天的馄饨,保利说什么也不吃了,还是景年用“不吃包子就绝交”来威胁,他才吃了一个。
景年哼着小曲儿,一边洗碗一边盘算着下午的模拟驾驶,全然没有注意到还在餐桌前宝丽的处境。
见到景年态度坚决地让自己吃这两个肉包子,保利心里是感激的,记忆中,这种咬上一口满嘴流油的肉包子还得是过年的时候。
那是大年三十,保利的爸爸妈妈早早地就送完货回家,一家人齐动手,包了足足10个白面大肉包,还特意留出一部分肉馅晚上守岁时候包饺子用。
即便如此,老两口也只是一人吃了一个包子,就推脱着说,“油太大了,上了岁数肠胃受不了,保利,你自己吃吧!”
保利又何尝不知道,还不到五十岁的父母正当壮年,每天都要进行重体力劳动的身体其实更需要这肉包子中提供的脂肪。
不过,他拗不过父母,只能一边吃一边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让他们吃上肉更多的肉包子。
保利决定,把眼前这两个几乎是纯肉疙瘩馅的大包子带回去,给爸妈尝尝。
想到这里,保利就用塑料口袋小心地包裹上两个肉包子,准备装到斜挎包里,就在这时,一个流里流气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哟!小孩儿,你这伙食不错啊!怎么着,吃不了了?哥哥我不嫌弃,来,吃不了就给我吧!”
保利闻声一怔,转头看清楚背后说话的人,心里就是一凛。
只见他背后站着三个高出他很多的青年,为首的一个身上穿着一件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破旧冲锋衣,嘴里斜叼着一根劣质“大薄香”手卷烟,正歪着头、眯着眼睛看着自己。
保利认识他,这个人是经常在城东区蔬菜批发市场那附近出没的刘罗伟。
这刘罗伟原本只是一个街溜子,和姐姐两个人整天靠着在市场里捡一些包装纸板和菜叶子为生,自从姐姐嫁给了城东区工会的一个小领导之后,在姐夫的授意下攒了一辆人力三轮车,干拉脚运货的活儿,总算吃上了口自食其力的饭。
谁知这家伙天生是个品性败坏的种,纠结了十几个同样蹬三轮的车夫,打跑了那些不愿意加入他们的车夫,逐渐发展成垄断批发市场推脚装卸的活儿。
刘罗伟的姐姐心疼弟弟每天风吹日晒干体力活儿,说服了丈夫给他报名学习机动车驾驶,打算等学成有证之后,也给他买一辆小货车,拓展一下蔬菜运输的业务。
谁知这个刘罗伟到了驾驶学校天天就跟几个学员一起惹是生非,或者就天生就不是开车的料,已经学到第三期了还是没能结业,气得他姐夫断了他的伙食费和零花钱,到现在也好几天不知肉的滋味了。
“刘哥,是你呀,你可真会开玩笑,我这点儿东西哪能入你的法眼啊?”
保利不想和这人有太多交集,“您先忙啊刘哥,我一会儿有模拟驾驶课。”说完就想离开。
“哎?哎!哎!我让你走了吗?把包子给我留下!”
刘罗伟加大了说话的声音,瞪着眼睛撇着嘴。其实他倒也不是真的就看上这两个肉包子了,而是早就发现保利和另一个小子这几天中午吃的东西都不错,就断定那小子家境应该还不错,这次找茬是想扎点儿零花钱。
“刘哥,我这包子…凉了,不好吃。”
保利有些被吓到了,但还是紧紧地抓着背包,没有放手的意思。
“啪”的一巴掌,刘罗伟抬手就在保利的脸上留下了一个五指印,“给你脸了是不是?给我拿来!”
一把夺过保利的背包,掏出里面的包子就咬了一口。
“哦?是有点儿凉了,那简单,明天中午给我带十个这样的热包子来。”
刘罗伟嚣张至极,一口辛辣的浓烟混合着口臭味吹在保利的脸上,“听好了,包子必须是热的,要不然就给我带10个配额晶!否则明天我打出你隔夜的屎!”
一只手捂着脸的保利,鼻血和眼泪一起流着,恨恨地看着刘罗伟三人吃着自己留给爸妈的包子大摇大摆的转身离开。
“站住!”
已经注意到这边的景年几步就跑了过来,看着被打的保利,冲着刘罗伟就喊,“打了人就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