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成将杨士奇的一举一动分毫不差的复述了一遍后,李景隆心里已经对杨士奇的做法有了些猜测,
不过现在首先要做的是先把杨溥杨荣二人送到夏元吉府上去,杨士奇的去处日后再说。
不多时,两辆马车相继在了曹国公府正门停下,杨溥与杨荣见到对方后皆是愣神了一下,不过二人并没有交流的机会,领路的家丁就已经将他们带进了国公府,
“饿了吧,坐下吃饭。”
二人刚进门就听到了李景隆的声音,二人先是一愣,随后杨溥道过谢后便恭敬的坐在李景隆身旁,没有什么其他动作。
而杨荣则是借机打量一下四周,在看清厅内摆设和桌上奢靡的饭菜后,杨荣眼中闪过一丝晦涩,但又很快被掩藏,同样道了声谢坐在了李景隆的另一边。
李景隆将二人的表现尽收眼底,心中对二杨也有了初步的了解,杨溥喜静,杨荣喜动。一静一动相得益彰,倒是天生的好搭档。
“想必你们都觉得奇怪,今日我为何要测试你们吧?”
杨溥恭敬说道,“曹国公乃内阁首辅,考较我们二人是我们的荣幸,曹国公但有吩咐,在下定会尽力而为。”
杨荣轻声问道,“杨某斗胆猜测,曹国公是有事要我们去办,今日考较的是我二人的洞察力与处事方式,那么此事必然是与人打交道,”
“不错,继续说,”
杨荣正欲开口,杨溥却先他一步,“曹国公请恕在下愚钝,实在猜不出来,还请曹国公直言相告。”
李景隆一愣,杨荣眼看就要说出来了,你打断他干嘛?你猜不出来也不允杨荣猜了呗?
但李景隆转念一想就发现了不对之处,杨溥话里的意思已经表明了他是知道李景隆是要安排他们做事的,以二杨的智慧,再结合朝中如今最紧要的事儿,什么都猜不出来才是最诡异的。
李景隆脑袋中突然蹦出篇小学就学过的典故,杨修之死!
李景隆有了猜测后不禁暗自苦笑,他的名声似乎在这些翰林清贵的眼中并不太好啊。
其实想想也是,不论过程如何,两位翰林学士都是他扳倒的,翰林院虽不是铁板一块,但好歹也是同一个部门,李景隆将他们的大哥打倒了,他们对李景隆有偏见也正常。
而今他又手握军政大权,这在许多有理想有抱负的人心中,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权臣,权臣可不是什么好词。
就如三国的曹孟德。
“咱们三人年龄相仿,二位在我面前不必拘谨,大可畅所欲言。”
“我当首辅,你们在翰林院编书,本质上没什么不同,都是在为大明服务的嘛。”
在想清前因后果后,李景隆想用共同处与一些话题拉近下彼此的关系,
岂料二杨根本不买账,直言不敢与李景隆相提并论…
一桌美味的饭菜在这种不愉快的氛围中吃着,满桌的山珍海味李景隆却是如同嚼蜡。
“二位,吃完就上路吧。”李景隆心情不悦,也不愿再与两人多说什么,直接点明了主题。
话落,杨溥拿筷子的手一颤,杨荣的筷子直接就脱手了。一个可怕的想法在二人心中升起,
“是因为没有顺从李景隆的心意,李景隆就要送他们下地狱?”
大明从来没有因言获罪的官员,更又没因不言而取死的清贵啊,二人这算是开了先河?何其憋屈…
然而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又能奈何?
最可悲的是他们连驳斥都不敢,过嘴瘾是爽,怒骂权臣是痛快,可他们的三族甚至九族被李景隆拿来玩消消乐也能解气啊…
寒窗苦读十余载,一朝中举位列三甲,本是光耀门楣之兴事,岂料刚跻身清贵,就被人一言定了生死。
杨溥悲戚,杨荣垂泪,二杨默默放下碗筷等着死亡的倒计时。
李景隆扒拉了几口碗中的米饭后就没了食欲,见二杨也放下了碗筷就站起了身,“二位吃饱了就走吧,不要错过了时辰。”
杨荣身躯一震,哀求道,“曹国公,可否容我二人给家中留下一封书信,”
杨溥反而洒脱一笑,“曹国公,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所有事情皆是在下一人之过,只求留在下一个全尸还给我的父母。”
“啥?”
“你们突然要死要活的做甚?”
李景隆一脸问号,看着神情悲壮的二人。
随后他想到了什么,刚才心情不好确实说了句让人联想的话,老脸不由得一红,这事儿整的,真尿性…
知道这个误会搞大了,李景隆歉意一笑,随即将所有的事和盘托出,“二位误解李某的意思了,李某的本意是送二位去夏阁老府上,因夏阁老近日太过操劳,身体也每况愈下,李某于心不忍便挑选二位去帮他打个下手。”
“上路也是字面的意思,并没有暗示什么。”
李景隆自觉没脸,说完后就赶紧吩咐了几位家丁带着一脸懵逼的二杨离去。
杨溥走在院中弱弱的问了句,“真是我们误解了曹国公的意思?不用死了?”
“唉,怪我们自己想太多,不瞒你说,刚才我差点见着我太奶了。”鬼门关走了一圈的杨荣缓声道,
“你见过你太奶?”杨溥一脸惊奇,这个年代几乎都是三代同堂,很少有人能熬到曾孙出世的,杨荣竟有幸见过太奶,也是一桩幸事。
“没有,”
“那你刚才说差点见着你太奶,你太奶来了你认识不?”
“为什么你关注的重点一直放在我太奶身上?我以为我要死了,我太奶来接我不行啊!”
张成听着两位饱读诗书的翰林士子的幼稚对话,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张成哪里知道这是二人心境在经历了大起大落后,短暂的丧失了基本的思维逻辑,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今日之事也让他们彻底放下了读书人的骄傲,家人和生命的比重已然超过了前途和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