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兄弟两人并未撕破脸面,因为周婉凝病重抢救,易洵之彻夜守在母亲的病榻前。
待周应淮本人赶到医院时,医院门口的媒体立马簇拥着这位周家的公子哥。
周家的护卫立即上前挡住簇拥的记者的长枪短炮,媒记拍摄下的照片只有周应淮本人戴着黑色鸭舌帽以及黑色口罩的照片。
但就只有这些照片,也足以铺天盖地,冲上各大新闻榜单。
昨夜深夜12点,易家管家送汤药上去给周婉凝服用之时,敲了足足两分钟的门里头都无人回应,在她端着药膳准备回头之时,房内有玻璃瓶罐落地碎裂的声音。
易家夫人周婉凝女士近年来长期因病卧榻的事情是淮安上层圈子人尽皆知的事情,佣人发现时,人已经晕眩已久的倒在卧室地毯上,易家全数人立马把主人家送院就医,易洵之一夜未眠,一直坚守到如今。
人洗了胃转危为安,送到普通的病房休整。
周婉凝胃部在这一两年之间开始被烟酒腐蚀,长期酗酒导致除了要食用精神疾病的药以外,还需要吃疗养胃部的药。
虽然周易两家在第一时间立马封锁信息,但那些娱记们还是收到了第一条信息,消息一出,外界对于两家的事情饱受争议。
一直长驻西南的易家当家人此刻也立刻联系周邦国询问情况。
毕竟如今他虽被拥护稳坐西南一把手的位置,但背后的利益链息息相关,加之如今有另一种声音,是拥护叶家叶君尧的声音,他不得不体面一点,避免落人口舌。
清晨,周家接班人周应淮先生前去医院拜访,坐实了这一传闻,医院里还有目击人拍摄到,周易两兄弟似是不和。
照片模糊,模棱两可。
早上9:30,周婉凝苏醒,病床上的女子面容憔悴,在特邀的媒体见证下,拍摄了一段简短的声明,声称身体无碍只是常年病痛,需要留院观察,现如今身体大好,占用了社会资源深感抱歉,还希望大家把目光回归到生活中。
随后,周应淮接过话题,更是以两家名义慈善捐赠数十万给医院,加强建设对于社会弱势群体的建树,让特殊群体可以得到属于他们的救助。
而对于媒体提出的问题,都纷纷准备了统一的回复,三缄其口,不予作答。
拍摄的视频里,易家母子浅笑和睦,周家应淮在旁侧协同,还是一如往昔的公事公办。
......
舒岁安一夜下来,梦不断。
周应淮临走前,还替她掖好了被子,把她睡后不安分的手放回到被窝里头。
人睁眼的时候入目的是叶君尧的脸,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以为梦还未醒过来。
舒岁安吃力地起身,叶君尧见状立马前去搀扶着她起来:“头晕不晕?”
她下意识的摇了摇头,睡太多了,人还是很昏沉:“应淮哥呢?”
“有事出去了。”叶君尧语气沉重,把枕头弄起,放在舒岁安身后:“周婉凝入院了。”
舒岁安听后人立马清醒过来,反手拽住叶君尧将要离去的手,皱着眉。
“死不了,你放心。”叶君尧反握舒岁安的手,但女孩的手异常冰凉,让他眉头轻蹙,把女孩的手又放回去被窝里头。
舒岁安听后有些不知如何开口,一时间房里陷入了僵局。
门外秀华姨端着粥前来搁在边上,另外还特地给叶君尧沏了一盏热茶。
待舒岁安粥用到一半时,周应淮便回来了。
他回房速速的换下一身黑色冲锋服,从外头回来怕衣服上沾了病菌。
开门,见叶君尧捧着今日早报在细细阅读。
叶君尧嘴角率先浮起一抹笑意,当然并不是善意的,讳莫如深:“这么快?”
不该这个时候回来,周易两家需要人主持大局。因为这档子事,周应淮手底下投资的产业股市情势大跌,并不是一个好兆头。
周应淮云淡风轻的略过叶君尧揶揄的神情:“下面已经准备了餐食了,多谢你帮忙看顾岁安了。”
叶君尧搁下早报,报纸上头铺满整页的正是今日清晨特邀媒体所拍摄的发表声明以及配图。
这人坏得很,用之即抛。
周应淮眼尖,视线从他身上挪到报纸上,暗示叶君尧把东西带离房间。
叶君尧放下二郎腿,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褶皱顺势把茶几上的东西带走,举动流畅自然并无任何被胁迫之意。
他把报纸卷成一束,勾起笑容朝舒岁安那边挥了挥:“好好休息。”
出房门后,他收起笑意,把报纸交给门外的佣人手上让佣人妥善处理。
对于餐厅里满桌招待他的美味,视若无睹的出门走了。
小芦筑外,叶君尧掏出手机拨通了一通电话,对方接听后只听到两个字:“撤掉。”
......
舒岁安把手中的粥碗搁下,今天状态好了很多,可以用下大半碗了。
周应淮让秀华姨把东西撤下后,坐在床沿边熟练的替她测量温度,此刻舒岁安已经退烧了,人看起来也精神了好些。
连续两天连轴转,舒岁安看出周应淮面上的疲倦不假,眼下的乌青也更甚了。
周易两家的事足以让他疲倦,她不想再麻烦到眼前人了,嗓音沙哑的开口:“应淮哥,去歇息一下吧,我无事。”
周应淮大掌从舒岁安的额前转移到她头上,原本他想放在她的脸颊上的,只是想了想,于理不合,会吓到她的。
面前的人已经与他相处了2年,2年期间他见证了她的长成。
不管是早晨在医院楼梯间与易洵之的争执,还是昨夜与叶君尧的深谈,他从别人眼里嘴里得到了不一样的舒岁安,只是他一直以来都对她有着自己的理解。
她还是那个她,只是岁月蹉跎她只能把自己缩在一方天地里,像蜗牛一样缓步前行,不肯轻易交心,也不肯随意信任。
女孩的手饮粥后,手也不似方才那般冰凉,但紧紧拽住被单的手还是出卖了她。
果然还是年纪尚小,藏不住心事。
尽管平日受了苛待,但她还是会紧张身边的人的。
“她没事,你放心。”
周应淮牵起一抹笑,掌心从头上落到女孩的肩,像是抚慰般拍了两下。
“原是我问题,让她,让易家如此负累,让她与丈夫离心,也让许多事情偏轨,这几年过去,她的情绪愈发的不稳定,走至现在,我也有莫大的问题......”
“没有人天生就是会爱人的,也没有人天生可以预知事情发展的方向。”
舒岁安把攥紧的被单放开,手心有些濡湿,抬眸看向男子。
没有人天生会爱人吗?
那他自己呢?
周应淮便生了一双会爱人的眼睛,不然为何她会看见他瞳仁里有自己清晰的面容呢。
......
医院的空调长期都开得很猛,长廊里头顶的白照灯更衬得易洵之面容愈发冰冷。
言淑慧收到易洵之的讯息后,与沈蔷一同来到医院探视。
沈蔷也是一早闻到风声赶到言家,她稍稍落后于言淑慧,提前开了录音笔放进西装口袋里跟了上去。
周婉凝此刻在病房内熟睡,二人来时还看见医生抓着她喂药,人开始有些痴言痴语不久后便睡了,外头的易洵之像是不痛不痒的看着,看是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一个常年得不到爱的孩子,就像一种动物,一种不管养育的人如何倾尽心力爱护也无法得到回馈的动物。
蛇。
沈蔷在易洵之的眼里看不到一丝动容的情绪,不管身侧的言淑慧如何温声安慰都得不到他一句回应。
但言淑慧是名门淑女,长期接受的教养足以让她可以做到不动声色,只见她挽着易洵之的手问道:“安安怎么不在?”
提到安安,易洵之有了一瞬的愣神,随后他把手从言淑慧的臂弯抽出,只说了几个字,提她做什么。
沈蔷在言淑慧的眼里看到莫名的笑意,以及易洵之那莫名的怔愣。
她忽然意识到,言家小姐与易家公子也不似外界传闻那般如此要好。
至少在她看来,一位足够虚伪,一位足够冷漠,天作之合。
......
周易两家风波过后几天,这个跨年过得不甚如意。
周婉凝入院,易洵之也是家中医院两点一线,并没有其他噱头。
只是还是有媒体拍到他前往过言家,言家小女还从他车上下来,易洵之还贴心的把人送到后才转身走离。
对此,舒岁安也见怪不怪,临近期末,她也返校了。
虽然已经艺考完毕,但接下来还要进行文化课的恶补。
1月的天气下起雨有些凉,舒岁安缩着脖子,大半张脸陷进围巾里头。
画室里,同班的同学早已收拾好画具,但舒岁安到时,却发现她的画具被损毁。
画架被折断在角落,画板的下场亦是如此。
幸好,舒岁安的画箱被原封不动的放在原处,毕竟上头雕刻着周应淮的淮字,无人敢轻易损毁。
一层原因是赔不起,碰不起。
再者周应淮曾是他们的任课老师,之后等原来的老师返校后又辞去任教职务,虽是短暂的代课,但他是师长。
学生时代对于严肃的老师都有种莫名的恐惧,除去身份还有他那身后的背景,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得住他滔天怒火的。
舒岁安弯腰把折断的画具拾起来端详了一下,东西铁定是不能要的了。
最终她把断掉的画架绑好摞在走廊尽头的角落,让负责清洁的阿姨收取卖掉,其余不能要的东西也处理好。
那天,舒岁安捧着教科书到班级时,班上的人都对她摆上冷脸,该说笑的还是说笑,该皮的还是很皮,只是完全把她孤立在外,似是没有看见她这个人一样。
舒岁安在教室角落中窗边寻了一处僻静的位置落座,撑着下巴看着外头的细雨滴落在窗沿。
原本的班级里,舒岁安人缘其实蛮好的,只是人性子淡,不爱说话而已。
一天下来,她独来独往的,往日里和她一同走的几个人也借口说有事不与她一同了。
中午她待不住,抱着课本走进图书馆,有她在,班上的气氛有些凝重,她待着觉得很窒息。
叶君尧作为淮安一中特邀的讲师在图书馆里准备下午的座谈,意外的瞥见孤零零在图书馆一角,趴着一动不动的女孩觉得好奇。
“叶先生,您在看什么?”化妆师问他。
他适才回神,然后继续扭头任由造型师摆弄他的发型。
他走不开,也不想打扰她,只是心里觉得好奇。
女孩独自一人来图书馆不为温书,只为睡觉?
但女孩像是没看时间一样,座谈会是下午的3点开始到5点结束。
结束之后,舒岁安还是一动不动的趴在那里,从未走离过。
图书馆里人来人往的声音并没有惊扰到她,他落座在舒岁安的前面的位置,敲了敲桌面,但女孩并没有被扰醒的困倦,抬眸相对,是清丽清醒的双眸。
舒岁安笑了笑,把压在臂下的书本抽出来合上:“好巧。”
“是挺巧的,逃课的舒岁安小朋友。”叶君尧在打开被她挪走的教科书,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的笔迹。
“淮安一中竟可以请得动你这尊大佛,还真是难得。”
舒岁安双手叠在一起,下巴搁在上头。
叶君尧为上座谈特地做的发型,刘海稍稍喷了发胶分开,配上那身不菲的西服,很衬他。
他伸手揉了揉舒岁安的脑袋,一手跨在凳椅上:“有钱能使鬼推磨。”然后人贴近舒岁安跟前:“有钱不赚,冤大头。”
舒岁安轻轻笑了笑,往后退了点,朝窗外看去:“也是。”
两人似是回到从前那般,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叶君尧坐直身体,也学着她方才的样子,双手交握在下巴搁在上头:“怎么回事,下午没课吗?”
已经是一月初旬,图书馆外头的藤蔓常年常青的攀岩在壁上,郁郁葱葱,在冷风下摇摇曳。
关于舒岁安下午没去上课这回事,即使叶君尧保密也会有有心之人传到周应淮耳边。
夜里,暗黄的台灯下舒岁安在温书,耳机里是播放着英语口语,她散漫熟练的转着笔,闭眼靠在书桌前。
手机震动,英语口语变成手机系统铃声。
“下午怎么不去上课?”
手中的笔掉落在书桌上,惯性的滚落在手侧。
灯光下,女孩的面容还有些病容,只见她稍稍张了张嘴,话筒里是她微不可察的叹气声。
怎么说呢?
周易两家的事情已经不是鲜少有人知了,在她没有回校的时候已经被人发酵成她是私生女登堂入室把原配夫人逼得入院这件事。
课室中被损毁的画具,所到之处人人避之不及,以及课间去洗手间之时,听到的不堪之语。
无形中好像有一双手掐着在她的喉咙,让她无法发声,无法言语。
被人抹黑到如此田地,她好像已经没有当初的勇气站出来舌战群雄辩驳这些声音。
话筒那侧长久的沉默,让周应淮签名的手也顿了下。
他在等舒岁安回复,他知道舒岁安并没有挂线,手中的钢笔置在手旁,文件合上。
“我感到很抱歉,因为这些事让你宁静的生活被打破,如果这样能放缓你的压力,未尝不是另一件好事。”
舒岁安舒了口气,话筒对面的人并没有因此责怪她轻慢学业是一种错。
她突然意识到,不仅她,这几天周应淮本人也身处泥泞中,背负着言论的攻击。
“应淮哥,你也是。”
后面多的她就不说了,因为舒岁安知道,周应淮会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