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0年前,我告诉陈淮安,死后把我扔进河里。
切记,不要给我穿任何衣服。
陈淮安不忍心,给我套上了他亲手缝的花棉袄。
还把他家的祖传玉镯给了我。
后来那场特大洪灾,河里跃出一条穿着大花棉袄的白龙,救了全村人。
陈淮安身着官服,面色铁青。
——
为了不去想他,我足不出户,暴饮暴食,龙肚上的赘肉多了一圈又一圈。
四季不识,晨昏不分,彻底躺平。
艳压三界的窈窕淑女小白龙,眼看就要胖成一条小白虫。
这日,爹爹故意在我的寝殿外游来游去,两根龙须都要被他捻出火星子来。
看上去定是出了什么有求于我的急事。
我无奈摇了摇头,艰难起床,问他何事。
爹爹见我终于有所反应,忙不迭诉苦道,“宋宋,过几日爹爹要上天出趟差...”
“上天干嘛?”我无精打采。
“王母的第28个儿子过百天,说是久未大宴众神,特摆筵席百桌,这...这还不是明摆着是要趁机敛份子钱嘛!
唉,上次去吃碧苍王的喜宴,真不该打肿脸充胖子,搞得龙宫都揭不开锅了...”
爹爹大倒苦水,却时不时将那双老花的龙眼偷偷瞥向我。
干嘛?是又惦记上我那小钱箱里的金币了么?
我假装不懂,浅笑拱手道,“真是天大的喜事呢,爹爹出差时,还请您代女儿向王母带个好~
谢咯!”
爹爹察言观色,自然看得出我早已识破他的小算盘。
他软磨硬泡,求我像上次那样,去人族的地界为他弄些金银来。
看来爹爹并没有打算跟我借钱——就算是把我那小宝库里的钱都拿出来,也不够给王母娘娘买只玉镯的。
只不过,上次上岸还是上次...
这1000年里,除了十年前人族运油船泄漏,将我家弄得乌烟瘴气,我不得已去安江避祸,顺路救了个落水的人族小男孩之外,再也没踏进过人族的地界。
况且,上次去人族生活,还是走了狗屎运。
让我遇到陈淮安这个情种,才得以让龙宫发了一笔横财。
我本不想去,可又深知爹爹不单单是为了派我去筹钱。
他只是不想看着自己的女儿日渐消沉,如若养得一身小肥膘,到时候真嫁不出去也未可知...
那样的话,他这些年随出去的份子钱,可一个大子儿都收不回来了。
他上了年纪,越发将精力用在我的身上了。
这1000年来,他托人为我说了不少媒。
什么南海龙宫的三太子,什么太上老君的亲外甥,杂七杂八也有十来个了。
我通通不理。
经不住他婆婆妈妈的唠叨,亦或是不想看老父亲为我担心,我最终答应下来。
还有,我从侍女们素日的交谈中听到,这些年我们和天庭的关系搞得并不好。
究其缘由,还是我这些年惹下的诸多祸患。
比如醉酒后打碎了南海用来进贡给天庭的血珊瑚,“不小心”绊倒了王母的其中一个傻儿子,还时不时地因为思念陈淮安而哭上一阵,搞得东海沿岸动不动就海啸台风...
这诸多业障,几千年来全凭爹爹四处赔礼道歉,方能化解一二。
而作为东海下一任的主人,我也该有所承担了。
只不过我避世许久,实不知如今人族的世界是何光景。
爹爹恰逢其时地告诉我,说他早派老王八领着几只龙虾精上岸做生意。
本想着挣点外快,可谁知这群不中用的连年亏损,眼看就要关张大吉。
我扶着爹爹的肩,笑到发抖。
“爹爹,您不是老糊涂了吧,竟派那位老学究去做买卖?
我看呀,别说赚钱,就是哪日把龙宫赔出去也未可知,哈哈哈哈~”
爹爹羞臊着脸,巴结道,“我就说嘛,要论做买卖,还得是我的宝贝女儿!嘿嘿~”
...
待我从海面露出头,再次大口呼吸到这世间的空气时,却再一次被陈淮安早已不在的事实重击,胸口一阵刺痛。
结婚不到半年,他便死于肺痨,大夫说是那年治理安江水患时落下的病根。
我吐龙珠给他,却被这个犟种态度严明地拒绝。
他说人各有命,还嘱托我照顾好自己。
好吧,这几年我的确把自己照顾的很好。
我仔细打量着再次化为人形的自己,那显而易见的小肚腩,不由分说地跃入眼眶。
都怪田螺姑娘厨艺太好,将我喂得如此“珠圆玉润”。
为了惩罚她,我特意将她带上岸来,让她和本公主一起体验创业的苦。
“公主,咱...咱走吧。”
我在陈淮安家的那几年,常常召她上岸来给我做饭。
她早习得许多人族语言,虽许久未说,听上去有些蹩脚,却也能稍稍应付。
我目视着前方的楼宇,嗔她一句,“别叫公主,叫宋宋。
以后嘛,你就做我小姨吧。”
田螺姑娘面容姣好,尚未婚配,如今化作人形的模样,正是人族二十一二岁的样子。
而本公主呢,虽过了1000年,却依然一副十八、九岁的样貌。
听我如此安排,她面露难色,小声道,“公主,我当小姨...是...是不是有点老了?”
我摆了摆手,“哪有~!
一点都不老,你比我大好几百岁呢,若是叫姐姐的话,岂不是坏了礼数辈分?
还有,任何时候都不可向人族透露你我的真实身份,你可记住了?”
“嗯,记住了。”她很乖巧。
如此,我们俩趁着夜色,再次混进人族的世界。
如今的陆地,早不是1000年前的样子。
灯红酒绿,车水马龙,一片其乐融融。
虽热闹非凡,我却不甚喜欢。
唯一让龙感到舒服的,只有这初秋的微风拂面。
或者说,我依然沉迷于陈淮安尚在人世的那年。
正当我伤神之际,一辆涂着夸张涂鸦的破旧面包车“吱”地一声停在了我俩面前。
我定睛看去,见车身上用大面积的红黄颜料涂写着“东海烤鱼铺”。
车子咔咔作响,眼看着要散架的样子。
我倒没什么,田螺姑娘早被吓得花容失色。
“公主,我怕~”
我不耐烦地瞅她一眼,“莫怕,有我在呢!”
正要解释时,却见车上下来三个高矮胖瘦的男人。
不用他们介绍,我一眼便看出为中间四十多岁的矮瘦子是老王八,后面两个年轻的高个儿则是龙虾精。
三只海产见驾,顿时俯首叩拜,堆笑相迎,引着我上车。
我虽不是那爱阴阳别人的性子,可看到这三位大哥这样来接本公主,还是要忍不住吐槽几句。
“你们开来的这个交通工具,是我在这路上所见最破的了,看来果真是经营不善啊!”
三老只脸红尬笑,说不出半个字来。
老王八作为其中的小领导,更显窘迫不堪。
我拍了拍老王八的肩膀,抚慰一笑道,“好啦,别紧张嘛,本公主就是来带你们赚大钱的!
我很民主的,所以,你们不要有任何的压力哦。”
三只闻言,这才稍稍轻松了些。
我和田螺姑娘坐上面包车,往城市中心驶去。
而东海烤鱼铺就位于安江边上那所安江高中的对面。
安江,又是安江。
1000年前,我和陈淮安亦是在此地相遇。
当年我和爹爹赌气,离家出走。
却因为第一次上岸的诸多不适,从而晕倒在安江边上。
那时他14岁,慌乱地将我抱在怀里,险些将本公主摇晃致死。
后来,他把我当成妹妹来养,百般呵护。
并在日渐相处之中,对我暗生情愫。
可第一次上岸的我情窦未开,千方百计地想要离开他...
我不想做过多的回忆,可闻着江滔里的腥味,思绪却止不住地涌上心头。
老王八打开车门,毕恭毕敬道,“公主请下车。”
田螺姑娘立在车门旁,伸出手来搀我。
我如梦初醒,收起对故人的思念,下车进店。
店内其余的虾虾蟹蟹立在门口两侧,对我表示欢迎。
我微微一笑,迈动龙脚,走进这间“烤鱼铺子”。
看得出,他们为了欢迎公主驾到,特意将店内打扫了一番。
店里灯光点点,窗明几净,柜台上的玻璃瓶中插着三两支新鲜的小雏菊。
很难想象,我堂堂龙族公主以后便是这家烤鱼店的老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