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烁?”
深深困在幻群没有空隙进攻中的李筱雪眼角瞄见高架轨道上的变故,一个瘦高的男人被高速行驶的铁质车辆撞倒,在轨道上连推带压几秒后甩抛在高空上垂直而落!
“那家伙……输了?”棱的面容因疼痛而扭曲,“我们要救他……”
李筱雪长时间挥动宝剑,小手上的人体组织被粗糙的剑柄磨破掉落大片,隐隐约约有血迹渗出,滴溅在地。
“小雪……”棱咬牙切齿内心充满不甘,他依扶着墙壁站起,双腿一软向前扑倒,李筱雪匆忙抱住他,向围上来的幻横劈一剑,逼退它们的同时用力沿地扫起泥灰甩在这群怪物眼中,带着棱转身逃跑。
反应过来被戏耍的幻暴怒咆哮一声,迈开粗壮的四肢到处寻找消失的二人。
李筱雪将棱抱在怀里小心翼翼穿过房屋之间的巷道,避开追踪他们的幻转折赶到萧烁坠落的地方,他一动不动地躺在血海中央,抽搐着淤血喷涌。
“你还好吗?”李筱雪半蹲而下扶着萧烁的后背让他坐起,气息随着一口又一口鲜血的吐出愈发虚弱。
“抱歉……难堪的一面让你们看见了……”
萧烁每说一句话就会咳嗽出黑色脓状血液,他体内的器官在摔坠在地面的时候就粉碎了。
“我怎么会摔死呢…”萧烁也不可相信自己的肉体这般脆弱,他抓住自己的灰色礼服,紧紧揪着,“我可是一级啊……”
“别说话,我们撤。”
李筱雪一人拖扛二人向游乐园的大门奔去,负重前行的她在广场上很快就被幻发现,不出几秒就被轮番撞击倒地不起。
“就这样放走他们么?”
高架轨道上,黑衣女人站在坐在轨道上双腿滞空的米卡旁边,摆出一副恭敬的姿态,轻声问道。
“那个男人活不久的。”米卡拭去嘴角的鲜血,“他很强,但还不够。”
“凭一辆快报废的车,是怎么撞死他的?”女人不解地问,“那可是灰色,身体素质应该没有那么弱小。”
“我自然知道这点。”米卡笑着解释,“我在车上下了‘死亡’的诅咒,本来是想对付那个叫唐穆的,只可惜他没来。不过嘛,做掉个一级总是赚的。”
“大人英明。”女人俯身单膝下跪。
“你也干得很不错,云瑶姐。”米卡起身道,“我们撤,让这几个家伙自生自灭就行。”
语音刚落,二人化为黑雾随风而散,轨道上空空如也,只剩下一辆仍在运行车头沾血的云霄飞车。
……
“棱……”
经不住幻的冲撞而侧翻在地的李筱雪牙齿都快咬碎,撑着刃身破裂的宝剑再一次站起,驱散正在撕咬棱与萧烁的幻,不断尝试带走二人,不断被击倒,不断地站起,自己的神智在一次又一次受击中散失清醒,终于力竭而倒。
“要结束了。”
头发杂乱身体肮脏的李筱雪趴在地上,眼中高光渐渐褪去,静静地等待着自己被幻撕成碎片。
“对不起,棱……我尽力了……”
可是等待良久也没再传来动静,李筱雪吃力地转过头,惊讶地发现自己正好倒在游乐园的大门外,无可计数的幻在门后反复徘徊,明明距离李筱雪只有一爪距离,却久久不再往外一步。
“不出来吗?”李筱雪喃喃道,突然想到什么。
“这里是我们的墓地!”那个女人说,“我们最后的落脚!”
“难道说,他们不能离开这里……”
也不去求证这一想法的真实性,李筱雪拖着疲惫乏力的身体,带着温度逐渐降低的棱萧二人,走一步拐一步地回到山下的停车场,倒在来时乘坐的轿车边,喘几口气缓神,随后立马去查看棱的状态,再去查看萧烁,他已经完全没有气息了。
“唐穆先生……”
李筱雪找出破损的手机,在意识完全消失之前,打通了唐穆的电话。
……
萧烁的葬礼萧然姗姗来迟,他身穿的灰色礼服满是烟尘泥土,疲惫与悲伤被脸上的平静掩盖得毫无踪迹。
停步在萧烁的白床前,那满是伤痕的肉身与痛苦扭曲的脸庞狠狠倒映在萧然的眼镜上,宛如一把利刃刺在心脏上,血流汩汩。
所谓葬礼,不过是在医院的单人停尸间里吊唁逝者罢了。十几个人将中央的白床围住,礼服颜色各不相同,他们胸前戴着一朵白花,双手合十低头悼念。
“萧烁……”
萧然亲手将白布盖住亲弟弟的脸,左手抚胸单膝下跪致意,在场包括唐穆在内的人一齐下跪,哀送这位年纪不过三十还有大好前程的男人。
“如果……他本来也许可以接替我的位置……”唐穆想。
他领着众人先行告退,在门外送走他人后靠在门旁,眼看四下无人,自顾自地又抽起烟来。
半个小时过去,萧然面无表情地推门而出,并不意外唐穆在等自己,默默将门关上,轻声提醒唐穆汉里是医院。
“呼。”唐穆吹出一口白雾,“要来一支吗?”
“不了。”萧然拒绝道,呆滞了会儿,又从唐穆手中拿过香烟,“出去抽。”
二人并肩来到医院附属的小公园,环顾周围再三确认没有其他人后,打火机的火苗咬住了香烟。
萧然深吸一口,摘下眼镜道:“本来都戒了。”
“偶尔抽点也无伤大雅。”
“静雅不是不让你抽么?”
“戒不掉的,只能躲起来抽。”
唐穆在垃圾桶上抖去积在香烟上的尘灰,皱眉又吸一口,徐徐吹出团团雾气,问道:“后悔吗?”
“不后悔。”萧然决然道,“我去的话,萧然会介意,他会说我不相信他。”
烟气从萧然低下的鼻子里涌出,他掐灭烟抛进垃圾桶,重新戴上眼镜,站在道路中央任凭雨水淋落在他身上。
“有些人只是被淋湿,而有的人是在感受雨。”
“不怕淋湿吗?”
“为了感受雨,淋湿再所难免。”
萧然的话让唐穆连连发愣,抛弃抽干的香烟,摸摸自己还残留胡渣的下巴,脸上显现出欣慰之色,看萧然的目光也高上了一级。
“士别三日,必将耳目一新。”唐穆起身整理过礼服,“不过,这雨我就不淋了,会感冒。”
“神鸟也会生病么?”
“我并非神明。”
萧然的脸上浮现出笑意,那对炯炯有神的瞳孔在雨中是那么清澈。
“我们可不是待宰羊羔。”唐穆说,
“弟弟的仇由我亲手报。”萧然说。
……
南安北城区郊外的湖边,米卡与云瑶呆愣在这座废弃数年的军工厂前迟迟难以挪步,空地上横七竖八倒着腐烂的尸体,血管里早无血液的它们倒在水坑中发臭,令人作呕不止。
“什,什么情况?”米卡不可思议地说,“他们不来支援,是来这里偷袭了?”
云瑶单膝下跪,语气中充满着自责:“是属下疏忽了,请罚。”
“不,云瑶姐,没事,”米卡摆摆手道,“大不了再杀几个,几千个!”
“大人英明。”
米卡转身带领云瑶离开,他千算万算没想到对方会如此大胆直取后方,更没想到位置会提早暴露。
此地不宜久留,二人的身影消失在树林之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唐穆,你想以这种方式拖延‘派对’的到来吗?”
米卡阴险地笑了,他想到一个极佳的点子,足以让唐穆为他的小聪明付出代价!
“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我会完成你的任务的……”
“为了……”
“罪人。”
……
棱睁开眼,映入眼帘的白色天花板他并不惊讶,自己又不是一次两次进医院了,甚至还有幸体会过“死亡”的滋味。
这次守在身边的不是陈默,而是李筱雪。她的身上也有多处包扎,不过看上去伤得并不严重。
“我……睡多久了?”棱问。
“三天。”李筱雪答道,神色略微疲倦。
“我还以为,又要睡上好几个月……”核苦笑着玩闹道。
“还有力气开玩笑,看来伤得不重。”
棱吃力地抬头看向自己的躯体,不论是四肢还有胸膛上都满了膏贴,中药的清香洋溢在床上。
“萧烁……死了。”
房间顿时陷入一片沉默,两个人都呆呆地盯着白色的被褥,都不知道要如何去接下面的话题,也无法转移,它实在是沉重,压住胸腔令人喘息困难。
萧然带人踏平了游乐园,从地下挖出近百只棺材,它们的主人大多尸骨残缺,有的甚至只剩下头骨。
为了给逝者一个说法,唐穆找到当时游乐园的负责人进行问责,亲手将三十多人送上法庭,判下罪责在所难免。同时,批准游乐园建设的前任市长也要进行追责,或许是察觉到风吹草动他连夜跑路,现在仍在追捕中。
“接下来,你要怎么做?”李筱雪问。
棱紧握自己的拳头:“我要变强。”
如果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还谈什么“守护”他人?
墙上的挂钟滴滴嗒嗒作响,水杯中的热茶雾气腾腾,果篮里的水果沐浴在晨光间,床头柜上的鲜花轻轻地摆动。
“我一定要参悟……”棱举起右拳放在眼前,闭上双眼感受那条流淌在这个世界、南安城中、第一医院、以及棱身边的天蓝色水流,它变得越来越澄澈,越来越凉爽。
“还有几天就到除夕了…”李筱雪的目光停留在窗外,虽然她口头上不说,但棱明白她是在担忧,担心这个美好的日子会变成地狱。
“这是我们绝对不可忍让的。”棱斩钉截铁道。
“要在短短几天拖着这样的身体变强,不要勉强。”李筱雪说道,“棱好好休息。”
“皮外伤,不要紧。”棱奋力掀开被子撑起虚弱的身体,双脚刚碰到地面整个人就两眼一昏倒在李筱雪怀里。
“不要勉强。”
“抱歉……给我一天时间……”
李筱雪小心翼翼地将他搀扶到床上,轻声道:“棱,笨。”
棱的笑容苍白又无力,像是在自嘲,又像是在哭诉,消极的情绪无法通过拳脚释放,积蓄在心头久久难以干息。
“我……”棱不想说出那个事实,他不能参加战斗了。
“凌也会高兴的,你好久没陪她了。”李筱雪安慰道,“我们会赢的,带上棱的份。”
棱点点头安稳下来,不再去努力争取参战的机会,在李筱雪的注视中躺下。
“我们会凯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