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当年嘉峪关一战死了多少将士,葬送了蓝氏一族,舅舅这些年是如何做到夜夜安眠?”
“舅舅昨日能算计蓝氏一族,让那么多将士陪葬,将来便有人算计谢家,让谢氏一族覆灭,舅舅当真不为后人留条退路吗?否极泰来,福过生灾,舅舅可要想清楚了。”
凌舟并不着急谢国公现在给他结果,总要等他深思熟虑之后才行。
谢国公脸色灰败一片,嘉峪关一战的确是他最不愿提起之事。
他当年的确利用圣人猜疑算计蓝家,可是蓝家煽动宁州百姓和谢家作对,当然,蓝家做的不止这一件。
蓝家赢得了民心,被百姓称为战神,为其修建庙宇,也惹来圣人忌惮。
不止谢家想让蓝家覆灭。
“朝中有人要为蓝家鸣冤?”谢国公很快想到此处。
这次世家有了裂缝,也许是有人见不得谢家风光。
凌舟笑了笑,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
凌舟不怕他知道证据,那便是还有其它的证据。
如果将这些公诸于世,谢家总是要付出些代价才能平息。
“我心里自是向着舅舅的,但只怕也没那么容易解决。”凌舟说完这句之后端起旁边的茶慢慢喝着。
他没再开口,可房间里却压迫感十足,谢国公有些喘不过气来。
什么时候昭儿变得如此君威深重了。
“昭儿,”许久之后谢国公再次开口,只是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此事重大还要和你二舅舅他们商量。”
他虽是谢家家主,但他肩上背负的是整个谢氏家族,事关家族存亡,非他一人便能决定。
“不着急,舅舅慢慢想,时辰不早,我该回宫了,六娘的封郡主诏书过几日宫里会派人送来。”
凌舟告辞,谢国公起身相送,只是这次脚步有些沉重。
凌舟前往谢家之事圣人也已知晓,他心中自是不快的。
这个儿子素来和他不亲近,这次魏王又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最后救他的偏是这个最不喜欢的儿子。
一开始传来他死讯他的确有些伤心,可很快便知道这是魏王搞的鬼,太子还活着。
但他已起了心思,或许可以趁太子已死让未来帝王摆脱世家控制。
所以,他任魏王将太子之死闹大,任魏王在朝堂拉拢人心,却不想怀王突然起势,这让他始料未及。
后来,魏王底下人不停犯错被御史参上朝堂,当时的情况只能选择怀王。
他本以为怀王和魏王一母同胞,他可以容忍弟弟,却不曾想竟葬送了怀王性命。
他着实错得离谱。
亦不知如何面对太子。
但仍不容太子与谢家交好。
他谨记父皇所托,致力削弱世家,身为帝王他没有错。
太子姓陆,是皇室血脉,他却亲近世家,他怎能容忍。
他怎能容忍让世家染指陆家江山。
太子平乱有功,又经此宫变,太子在朝臣中地位已然超于他。
大臣虽然没有明言,但已有让他退位的念头。
那场宫变他虽不是罪魁祸首,但也是始作俑者,是他推波助澜造成的,罪责无法推脱。
所以,他必须要问问太子他到底想做什么。
他深知自己时日无多,不问清楚,他无法去见陆家祖宗。
凌舟在宫门口便遇到了来传旨的小太监,倒是在他意料之中。
他出宫第一件事便是去谢家,圣人如何能坐得住。
说来,自出征前一日,几个月来他们父子便再未见过。
那日他虽赶到阻止了魏王阴谋,但并未踏入太极殿,亦未见他。
之后东宫闭宫数日,阻拦了所有前去拜见之人,直至今日出宫。
今日是阴天,太极殿能更显阴沉,圣人高坐明堂之上,高高在上,可凌舟却觉今日的圣人格外瘦消,显得龙椅都空荡荡的。
不过数月而已,他的头发全白了,灰扑扑的,看着格外苍老。
“儿臣拜见圣人。”凌舟行礼道。
圣人看着凌舟,神色复杂,几个儿子里他最不喜谢家养大的他,可偏他最争气。
他也只在幼时唤过他父皇,稍大些便称他圣人。
所有皇子公主里只有他称他圣人,圣人是君,而非父,他早不把他当父亲,但始终礼数周全。
“平身吧,赐座!”
“谢圣人。”
“你去了谢家?”
“是,有一事正要向圣人禀告,谢家女六娘陪伴太子妃有功,儿臣想为她请封郡主,还请圣人成全。”凌舟从座椅上起身,朝圣人恭敬道。
“请封郡主?”圣人仿佛没明白他话里意思。
他记得谢家的六娘已经入了东宫,是东宫良娣。
谢六娘入东宫那日,金吾卫孙将军还来禀报了。
那时东宫被封禁,不得出入。
“是,谢家女有功,还请圣人为其封赏。”凌舟又重复了一遍。
圣人恍然了悟他的意思,封谢六娘为郡主而非东宫良娣,他这是把谢六娘送回谢家了。
原来如此!
“谢家未必感激。”圣人道。
一个虚名郡主哪有东宫良娣,未来的皇上妃嫔带给谢家的利益大。
凌舟笑了一声:“圣人还会在乎他们感不感激?”
圣人挑眉,身子往后靠了靠,明显地放松。
凌舟此举已经说明,他并不会做谢家傀儡。
谢家门生无数,权倾朝野,凌舟想和自己这个舅舅斗怕是也不易。
要知道谢国公当年可是敢谋害皇嗣的,这个仇他一直记得。
所以宁州当年出事,他也暗中推波助澜也一把,谢家损失不小,谢国公还死了一个侄子。
“太子,朕知道你与朕父子之情淡薄,朕也不求父子情深,只是你要记得,你姓陆,你是大齐的太子,未来是这江山的主人。亦要告知儿孙知道。”
父子俩单独相谈的次数屈指可数,多是不欢而散,今日倒是格外平静,甚至还一起用了晚膳。
乃至许多年之后凌舟想起他总是浮现出那日的样子。他已经想不起他年轻时的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