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骏从老首长的20号小院里走出来,司机见到他眉头紧蹙,脸色可怕得吓人,心里一沉,急忙替他拉开了车门,用手护其头顶,直到看着他把肥胖的身躯挤进奥迪A8车里,才轻轻关上车门。
自从得到内幕消息后,这几天胡骏跑断了腿,每天奥迪后备厢里装满虫草、古董和字画四处打点。
“形势变化得太快了!”胡骏在心里暗自叹息,第二天还是被人笑脸相迎,第三天开始很多人就不收自己东西,今天则是吃了好几个闭门羹,只有老首长肯让他进来喝杯茶。
“小胡啊,你太不谨慎了,得罪谁不好,你非得得罪林家。那林家两代都是国之栋梁,枝繁叶茂。唉……现在的情况不是一般的棘手,被抓了个正着,只能先认错,以后再找机会徐徐图之了………”
老首长身体不好,说几句就要吸氧,辉煌的灯光下满头白发,面色死灰,只有一双蚕豆眉还有几根眉毛似乎还有点生机。
胡骏心想,那些东西是谁的你不清楚吗?我替你当白手套,现在脏了,不肯替我洗白,反而要弃之如敝屣。老东西,你也真够狠的。
会谈半个钟就结束了,老首长只给他一句这样的话。胡骏心里愤恨不平,徐徐图之,你都快完蛋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坐在车上,胡骏忽然很想抽自己耳光,该死的台湾佬,拿了自己那么多东西,一点点小事儿都办不好,还不如让柳英去办。一想到柳英,胡骏心里又是一沉。这技术失联四天了,怎么还没有消息?
奥迪车行驶在宽阔的大街上,抬头望着车子天窗上方的阴云,胡骏的心里仿佛压了一块大石头,压得沉闷万分,要大力喘息几下才略舒服些。
“阿嚏!”
烟雾缭绕的审讯室里,柳英打了一个大喷嚏,用手揉揉鼻子,望着几名军官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这是第四天还是第五天啊?柳英感觉脑子里一片混沌,监察官的声音恍若山谷里的回音,一波一波地撞击着自己的耳膜。柳英知道,自己一直恐惧的一天终于降临了,本以为恐惧的后面是无可奈何的沉默,料不到恐惧的尽头是坠落深渊的无力感,那种挥舞手脚却触碰不到物体的惶恐。
柳英知道,无论自己如何狡辩,也是无法逃出生天,那一个一个递到自己面前的材料,上面指模红艳艳的。这些家伙一定是搜集了很久,也在手里捏了很久,今天墙要倒了,众人才开始一齐喊着号子推。
喊号子?!柳英耳边似乎又想起了自己到公社入伍的那个下午的号子声。自己搭乘逆水驳船前去三里铺,那天的光线透过云缝,像一条条扽紧的白纱,从云彩的缝隙落下,向上拉扯着长江三峡高耸的山峰。光斑淋洒在纤夫们弓着的脊梁上,油亮油亮的,像劳作过后水牛的皮毛,汗津津地泛着的光泽。
柳英就这样坐在驳船的沙石上,凝视着粼粼的江面上的那幅壮阔的画面,慢慢地,画面定格了,又开始模糊,碎裂成光斑消失在水上,弥漫到浓雾中,一时间,浓烈的睡意袭来,柳英缓缓低下头,昏睡过去。
“砰”的一声响,监舍的大铁门被关上,柳英被惊醒,回过神来,才回想到刚才自己刚才应该是晕倒了。
刺眼的灯光不见了,一个个晃动着的严肃面孔也不见了。身上酸痛不已,疲惫再次如同潮水般涌来,柳英闭上了眼睛,再次昏睡过去。
不远处,哨兵挺拔的身影在灯光下拉成长长直线,金凯一边走向招待所,一边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一连审讯了四天,金凯也疲惫到极点,想着回去把笔录影音件发给上级,然后冲了凉,美美地睡上一觉。
对抗英交代的罪行,从最初的震惊错愕,到最后的痛恨和惋惜,金凯觉得自己的神经已经被刺激得麻木了。
“这柳英胆大妄为到如此程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一封封举报信被回复——查无实据,亦或者被反诉打击报复,致使部队干部风气败坏,看来要查处一大批干部了,谁叫你们一个个狐假虎威,假以辞色,为非作歹来的,咎由自取。”
柳英走进军官宿舍门口,刚准备按下门铃,只见身边走来一名姓朴的中校,谄笑着替他刷了卡。
“老金,这么晚啊!”朴中校向金凯打声招呼,随手递给他一个沉甸甸的邮政布袋,说道:“你的快递,还不谢谢我,累死我了。”
金凯被这莫名其妙的包裹弄得一愣,扫了一眼标签,上面果然是自己的名字,于是来不及多想,点点头道了一声谢,推进了宿舍门厅。
“你不进来吗?”金凯不解地问。
“我今天值班。”朴中校笑了笑,表情古怪,转身离去。
金凯回到自己的宿舍,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坐在床上用手搓了一把脸,感觉浑身酸软,疲惫不堪。犹豫了片刻,除去身上的所有衣物,光着身子走进浴室。
第二天中午,金凯在饭堂吃过午饭,被勤务兵方正喊住:“金少校,参谋长叫你去一趟。”
金凯把餐具放好,跟着方正来到许参谋长的办公室门口,敲门打报告后和方正进去,只见许参谋长正背着手在房间踱步?
方正要给金凯倒水,被金凯挥手拒绝了,于是转身退出房间。
“许主任,您喊我!”许参谋长原来是部队监察室主任,金凯是他手下的名,因此,在没外人的时候,金凯还是喊他主任。
“桌面上有几张照片,你看看!”许参谋长说完,坐在沙发上,端起自己搪瓷缸子喝茶。
“这是昨晚朴上校给我的邮件,我昨天回去很晚,进宿舍就洗澡睡觉,现在还扔在门后衣柜里。”金凯一看照片就明白了,自己是被人诬陷了。
“我知道,可你为何没上交?!”
“我早上起来晚了,急匆匆地去饭堂,回到办公室一大堆事儿,就忙到中午,压根没想起来。”
“哼,作为军人,你的机灵劲儿哪里去了!”许海南把茶杯放到茶几上,用手拍了一下茶几,茶杯颤动,茶水没溅出来。
“是!一定加强戒备,我马上去取回来上缴。”
“不用了,我已经安排人去你宿舍搜查了,还好包裹没打开!”
“哦?里面是啥?美元还是人民币?”金凯顽皮地问道,把许参谋长给逗笑了。
“你这家伙,我都怀疑你是故意不上交的。”
“冤枉啊!我真的是忘记看了,想着中午去收发室查一下,是谁给我寄的,然后再打开!”
“哦,呵呵呵,你还不笨!”许海南向金凯招手,示意他坐下,然后欣慰地点点头,说道:“你要不要申述?”
“申述什么?我连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就被您给缴获了,再说,我如果去找朴中校,他也肯定会说——是顺手给我捎带的,抓不住他的任何把柄。”金凯略一思索,又补充道“我是红旗下的蛋,苍蝇想叮,也找不到缝不是!”
“呵呵呵,你倒是把老贺的口头禅学会了。邮件肯定是门卫签收了的,过了金属探测仪,里面也不是钱,而是一大堆书,只是一本书里面有一张渣打银行的现金支票,是四百万元。另外,我也收到了,没你的多,才三百万元!”许参谋长说完,端起茶缸子,试了试温度,喝了一大口,烫得龇牙咧嘴,逗得金凯忍俊不禁。
“怎么会,这腐败分子厚此薄彼薄汝,挑拨你我虚荣矛盾,其心可诛!”金凯在心里组织了一下措辞,说出一句玩笑话。
“咳咳咳,你小子,分明是想呛死我,呵呵呵。”许参谋长放下茶杯,扯过纸巾擦嘴,丢进垃圾桶,用手扯了扯衣襟,端坐身体,看向金凯说:“你知道签收人是谁吗?”
“随便编的?谁啊?”
“这里面不简单,大有文章哦!”许参谋长做了一个要吸烟的姿势,金凯急忙去拿烟和打火机,给他拿出一根点上,然后摆出一副虚心请教的样子。
“你别追问了,我们拍照记录上报,按原地址给寄回去,告诉他不要乱寄东西!”许参谋长说完,美美地吸一口烟,跷起二郎腿,呵呵呵笑着说:“你给我欲擒故纵,我就将计就计,顺水推舟。”
说完,意味深长地向金凯招手。金凯侧耳聆听之后,点点头,忍俊不禁。